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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悠悠地行进。
从醒了到上车,杜萦回都还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子。这些修士倒还不错,听他提了要镜子,虽然一个个表情像吃了酸枣,但还是将护心镜交了一枚给他挂在车里,让他随便看去。杜萦回一路就盯着镜子,镜子随马车左摇右晃,他也跟着左摇右晃。
生前,杜萦回对自己的相貌就没有在意过,主要还是没什么人夸过他。自幼是家中独子,杜氏宗门的唯一继承人,天天被家中长辈按着练剑修习,没有清闲的时候。奈何杜家平辈里也鲜少姊妹,就算是到了人家仙塾里,也是一群混小子打打闹闹。待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家中又出了诸多变故,杜萦回被忙中推上宗主之位,亦没有抽出功夫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唯有各家办席会、围猎或是亲朋小聚时,常有人打趣他,说他是姑娘们的断情草:人人求之,人人不得,伤情至深,便了断情根。
当年的杜萦回听不出这是夸还是骂自己,现在一想,大约是夸吧。
杜萦回想起有一人明着夸过自己。
“亚父好相貌,何故未婚娶?”
杜萦回想到这人就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想到这事却很想嘲笑自己。
“乱世未平,无心婚娶。”杜萦回现在想这样说。
可是当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中了邪,硬要拉着对方的手指尖,辩驳似的说:“人一生得一知己相伴足矣,妻妾儿孙,不要也罢。”
“难道,我和亚父的妻妾儿孙有什么冲突不成?”当年那人笑着回道。
杜萦回不知缘何生出一股子慌乱,心虚道:“无有。”
——有无有?知人知面不知心,原道是人知己,己不知人。
——如今想来,幸亏没有家室,不然还不都被你杀个干净?
杜萦回忙把神思从回忆中拉扯出来,盯着镜中那个晃荡的新人。
这便是自己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