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当地人谓之岩岭发电厂,以村的所在地自命,而日本人视厂和车间为所,以镇的地名命名,并在厂区高处的烟囱直书“白水发电所”。
自从林叔走后,陆得祥时常去林涵那走走。有时相约吃个饭,聊一聊厂里或镇上的事,一来二去,关系走的愈来愈近。
成了家,陆得祥也曾动过心思,要不要把小妹介绍给林涵,但常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林涵的天赋,手艺和一表人才,假如把得秀许配给林涵,说不定一辈子的享福就在一面之缘。迟迟没有说明的原因是林涵此前的职业和婚后的定居。说来也内疚,城里的人不管贫富,一说下井,心有余悸。
机厂承担着官营煤矿井上和井下机械运行正常的作业。有里厂和外厂之分,在阎锡山的时代就有这一说。里厂主要是对设备的修配和制造,外厂则针对矿上的机械进行维修和安装等,下井是常有的事。林涵虽在里厂作工,矿上的事多,有时碰到大的检修,人手抽调不过来的时候,也得跟着下井。下井作业是一项推托不掉的差事。为避免下井,后来林涵专事承担了矿上小火车的维修,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有一件事,是林涵说的,对陆得祥印象很深。一次矿上的割煤机出现了故障,日本株式会社产的,需要从井下运到机厂进行检修。整机通过罐笼吊往井上,没想到,在吊装升井的时候,由于负荷严重超载,造成钢絲绳断裂,连机带人滑落井底。仅此一次,教训沉重。以后修理逢吊的作业,将割煤机拆卸三块儿,分块儿吊装,避免了事故的发生。
说起下井,在白水镇的“沟里”,每天在井下作业的不少于几千人,安全的事情全靠自己留心,有些纯属自然和命运的恶意。比如透水,落顶的矿难,真的防不胜防,不知哪一时,灾难就降临了。
这一年,矿上的一次透水,轰动整个“沟里”,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水,淹没了矿井。约二十来人在一老矿工的引领下,顺着开采过的废弃巷道,绕了三天,从另一个矿上出来,侥幸逃生。还有一拨,十几个人,躲到井下最高处的一层,熬过十七天,等人下去救上来的时候,送到矿上的医院,没有几个活了下来。
井下的透水,两台最大功率的抽水机作业,二十余天才将水排净。透水事故的发生,株式会社后来调查,既非地下暗河之涌,也非古塘蓄水之患,水从何处来,一直是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