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得祥在家里只住了一宿,就匆匆回到白水镇。老太太说,多呆两天,你看这架势,还是留在家里的好。得祥说,得去“论道”呢。老太太自然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人买房置地琢磨生意,不是钱烧的,就是脑子进水出了问题。
这样的事,非老太太一人所看法。龙走蛇窜,这就是县城与白水镇人经事之间的不同。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区域文化。而且这种活法和文化,都是从漫长的岁月里沉淀下来的。
沈家西药房的开业,依格的立意,在这件事上不准备搞得那么声张。只想开门迎客,预备几个红包给进门的人,图个吉庆就是了。
西药房开张前的事情比较多,杂七杂八的。对铺面进行简单的装修很有必要,这件事马虎不得。请来木匠铺的师傅一合计,吊一个顶,木的,属于那种传统的榫卯结构。这样的形式,只有庙宇和殿堂才有的。四合院的民居,无以走了多少年代,打的仰层也只是裱了几层麻纸。铺面的围墙又走了一圈儿,门及窗配套合一。柜台和货架用的是本地榆。木的纹路很清晰,材质虽然强劲大一些,但放的年久,又薰烤得法,多是嫁妆衣柜的好料,尤以做货架很是别致。一看就比较讲究,连挂的招牌也一并委托制作了。
这些事情,陆得祥每天都盯得很紧,不敢有一丝的懈怠,还得时不时招呼好做工的师傅们。手艺人的短,无意间得罪了,做出的活,现时没得说,过上几年,破绽就露了出来。有时候,就一个卯眼和榫头的多一凿或少一斧,看似无关紧要,学问大了去了。
这就像一个社会,最初走的还可以,人模狗样的,但走着走着就不是个枣了,出了贼相。为什么?多一和少一的关系。多了对民的限制,少了对官的监督。所以说,不管人或是社会,做人谋事得把心放在正中,也就是汉字讲的诚字。人与自然的善待,社会就和顺了。
还有一件事,陆得祥提示,开张前得去拜会一下镇上的头面人物。社会一方权与势形成的进镇之礼。这件事让沈小姐还是比较犯愁,权衡着拜与不拜的利害得失,毕竟是以沈家名义开办的西药房。
往常沈先生在家的时候,礼的路数由自己酌定,外边的一些事大多交给管家支应。眼下这事办起来,连朱先生都觉得棘手,怎么谋划都是一个问题。如果沈先生在,这事就好办了。以自己的声望,最多备几份礼,登门拜访,到时请柬一递,来的人说几句应景的话,和气生财,往后的生意也做的顺当。
白水镇有势力的头面人物一共四家。这样的人物在全国诸多城镇多如牛毛。白水镇势力人物的不同,不是以划界争盘,而是以行业谋利,对地方实行潜规则市场的约束。这些人不是根生坐底财大气粗的当地人,而是从根上就穷的要命的异乡人,靠着横的拼打发家敛财,成为新的一方名人。他们不畏因社会的反复让自己一无所有。用发狠的话说,原本就是趴着寻找生活的人,如今站立横着走,还怕再趴下。如果与县城的“十虎”比起来,还是略显绅士些。白水镇上的头面人物利用官和各方势力的背靠,牢牢把持着镇与沟的寻窑、领戏、拴车、澄地等四大行业,借此收取“保护费”,仅此一项就得利颇丰。
依格说,这个规矩得改一改,登门拜访的事先搁一搁,到时再议。等药房开张的那一天,这个格局恐怕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如果是,镇上头面人物的汉奸帽子就戴的扎实,那时,这些人的日子还会好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