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之后，众少女到了课室，准备下午的课，一炷香后，俞山长先迈步而入，明亮的目光一扫：“皇后娘娘将至，尔等起身相迎。”
白璇滢领头应了声是，第一个站起身来，朗声道：“众人起身。”
身为舍长，该出的风头一样不能少。
憋着一肚子闷气的谢云曦，强忍着回头瞪白璇滢一眼的冲动，和众人一同起身。身侧的侯月吟轻轻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瞧她神气活现的样子！真让人厌憎！”
是啊！太讨厌了！
谢云曦用力抿紧嘴角。
更令人讨厌的还在后面。
俞山长和颜悦色地对白璇滢说道：“白璇滢，你是今年新生头名。皇后娘娘对你印象颇深，今日课上必会点你答题，你要有心理准备。”
莲池书院里的所有学生，都是皇后门生。不过，真正能得皇后青睐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只有入了皇后的眼，日后才能攀上皇后这棵大树。
俞山长特意叮嘱，显有提点之意。
白璇滢心领神会，目中露出感激：“多谢山长提醒，学生一定认真听课答题，希望能得娘娘青睐。”
俞山长笑着略一点头。
谢云曦嫉妒得眼都红了，其余少女，也或多或少有些艳羡，只是，再羡慕也没用，白璇滢的第一名货真价实，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出来的，再者她是十四公主的嫡亲堂妹，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夫子和山长偏爱她，有什么不对？不服吗？只能憋着。门口响起脚步声。富察皇后来了！众少女各自打起精神，却无人敢肆意打量。便是骄纵胆大的谢云曦，此时也垂首束立。
俞山长的声音响起：“众学生向皇后娘娘行礼。”
众少女一起拱手行礼：“学生见过皇后娘娘。”
一个温和不失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众学生免礼平身。”
众人一起谢恩，站起身来。
富察皇后目光一扫，笑了起来，语气格外温和：“从今日起，本宫也是你们的夫子，你们称呼本宫萱夫子便可。”
“对着自己的夫子，不必紧张害怕。我和其他夫子一样，既不是三头六臂，也未多生一只眼。”
“你们都抬起头来，让夫子看一看。”
和煦如春风的声音拂过众人耳际，富察皇后当然是少见的美人，便是临近迟暮，也远胜过寻常贵妇。那一身出众的风华，更令人心仪。
第一个照面，富察皇后已俘获了一众少女的仰慕。
俞山长对这等情形，早已司空见惯，笑着说道：“下午便由萱夫子来授课。讲解《论语》，明日上午课程待定。”
富察皇后年少惊才绝艳，诗书满腹，诗词书画无一不擅长。上课内容也不固定，兴之所至，信手拈来，白璇滢默默地看着浅笑的富察皇后，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世上，多的是天赋出众优秀不凡的女子。富察皇后无疑是其中佼佼者，身居中宫，享尽荣华，却不忘初心，不遗余力地创办女子书院。大清的万千少女，俱是受益者。不再囿于内宅，得以读书识字。莲池书院，如一颗种子被种下，十几年来，已长成树木，俞山长退了出去。
学舍里，富察皇后从容负手而立，缓缓道：“四书五经，粗读只需两年，粗通要五年。穷尽一生之力，也未必敢称精通。”
“男子苦读，皆因科举。为了功名前程，读书十余年比比皆是。便是读书到老，亦比比皆是。”
“然则，女子读书又是为何？”
富察皇后语气停顿，目光倏忽一扫，众少女心中俱是一紧，既怕被点中，又有些蠢蠢欲动，谢云曦平日最喜出风头，此时哪里按捺得住，第一个举了手。
皇后目光掠了过去：“谢云曦，你有何见解？”
谢云曦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女子读书，是为了明理。”
皇后略一点头。
谢云曦顿时心花怒放，喜滋滋地坐了下去。
林洛幽不甘示弱，也随之举手发言：“学生以为，女子多读书，能增长见闻，亦能开阔眼界。”
皇后赞许地一笑。
有两人开了头，其余人也踊跃发言。
“进书院读书，能让我们离开后宅，时有出门的机会。”侯月吟两眼闪亮，大着胆子说道。
皇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古雯婷挑眉，朗声道：“进了书院，我们便有了夫子和志同道合的同窗，更胜血脉之亲。”
便连胆子最小的叶云潇，也鼓起勇气张了口：“因我读书有天分，别人对我另眼相看。”说完，便有些惴惴和后悔，她这么说，皇后会不会嫌她太过功利？
皇后似看出了叶云潇的忐忑，淡淡说道：“说出自己的想法便可。”
叶云潇这才松了口气。
“璇滢，你是新生头名，如今又是舍长，你来说说看，说好了有赏，说不好可就要罚了。”皇后道
“是，夫子，刚才诸位同窗之言，各有道理，皆因各人立场不同，想读书的理由也不尽相同，我自三岁起，便开始读书习字。我没想过为何读书这个问题，因为读书早已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身为女子，无需参加科举，学识再渊博也不能像男子那般入仕为官。我们没有功名，却一样有前程，我们可以凭着自己的聪慧才学，成为莲池书院的学生。人人都要高看我们一眼。家中长辈会将最好的家族资源倾向我们。我们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皇后门生这几个字，便是我们最昂贵的嫁妆。这一点，诸位同窗心照不宣，我也是真的喜爱读书，坐在桌前，聆听夫子教诲，通读四书五经，从书中领略圣人之言，学习做人之理。我们不能行万里路，却能读万卷书。身在闺阁，依然能知古今，晓天下事，这样的学习过程，本身已是世上最愉悦最值得满足的事。”白璇滢道
“不愧是新生头名，是机敏善辩，不，不止机敏善辩！还大胆肆意聪慧之极！莫婉莫染以及在坐的各位，这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中有比她年长的，更应该比她努力刻苦，不要成天只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皇后道
“学生谨记萱夫子教诲。”众少女道
申时正，莲池书院里响起了编钟声，浑厚的编钟声，悠扬古远，散学的时间到了，每日到了此时，是莲池书院最喧嚣热闹的时候。上完一整日课程的少女们，迈着轻快的步伐，携着三两好友，有说有笑地走出莲池书院。
苏芷柔照例挽着白璇滢的手，口中连连惊叹：“滢滢，我真没想到，你的棋艺竟和七公主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连着对弈三局，俱以平局而告终，委实罕见，白璇滢目光一闪，随意地笑了一笑，并未多言。
苏芷柔没留意到白璇滢的沉默，兀自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日对弈三局，只输给了七公主殿下。其余两局，倒是都赢了。”
“说来也是可惜。第三轮若是抽签，你未必会抽中和七公主一组。任意换一个同组，都能三轮全胜。可惜可惜！”
棋艺颇佳的谢云曦，输给白璇滢两轮，只赢了一轮，谁也没料到，不显山不露水的叶云潇，三轮对弈俱获胜。皇后对她大为褒奖，赏了一副上佳的玉质棋子棋盘。
“真是人不可貌相。叶云潇平日看着温柔和善，下起棋来却是异常犀利。三轮都只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赢了。可见棋艺高妙！”
“我真是好奇。若是你遇上叶云潇，不知是输是赢？”
面对苏芷柔好奇的目光，白璇滢淡淡一笑：“确实不能小觑任何人。当日考试，考的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算学策论。棋艺音律射御之类，一律都未考。说不定，类似这样的‘惊喜’，日后还多的很。”
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