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贫贱不通婚,但谁让当今天子宠爱优伶,不与阮龄方赐官已是圣上英明,赐婚一个小小县丞之女,谁敢多嘴磨牙。
“听闻岳父大人蒙得杨知州举荐,如今已是南明县丞。”阮龄方与她搭话道。
“是。”冬凌想到父亲做了二十多年的幕僚才熬出了一份芝麻官职,心中不胜唏嘘。
“大名鼎鼎的杨知州至今无缘得见,实乃一大憾事。”
听他突然这么说,冬凌扭头看了他一眼。阮龄方的笑本来就是随时备好的,发现冬凌在看她,笑得更灿烂了。冬凌撇撇嘴,心中莫名觉得古怪。
阮龄方伴驾时日不长,却发现两件尤其古怪的事。
第一件,皇帝对太子极为厌恶,每逢太子觐见,皇帝总是冷淡相对,有时候望向太子的目光,竟像是一把淬毒的利刃。
第二件是他对杨四端超乎寻常的恩宠。杨四端毁掉与裴家的婚事,裴仙导一怒之下西投戎羌。皇帝却不多加责备杨四端,反而把唯一的嫡公主下嫁平乱有功的周定,让长熙代替杨四端拉拢武将。
他曾大胆猜测太子非亲生,但太子的眉眼分明就是皇帝的翻版。他也怀疑杨四端乃皇帝私生之子,然而见过杨四端的人都说他“肖其父”。如果排除了血缘牵绊,是什么让刻薄寡恩的皇帝如此厚爱一个人,阮龄方心中布满好奇。
车拐过状元街,冬凌掀帘招呼车夫走一小巷,阮龄方因问道:“直走不就到了,何必要走弯路?”
“我去趟吴管家家里,他走时托我们照看他家。”
阮龄方心知这不过是借口,她是担心有人见她和他共乘一车。
阮龄方英俊非凡,懒懒一笑便勾走春心无数,上至宫妃贵女,下至青楼娼妓,谁不卯足手段共他片刻之欢。独独他这个许婚的妻子,对他态度冷淡,避之不及……阮龄方脸上的笑一点点冷掉。
阮龄方目送冬凌牵马钻进吴宅的黑漆门中,最后一点天光随着她的身影一道消失。
“老爷,可是要回府?”车夫问道。
“不”阮龄方眸光一利,言简意赅地吐了三个字“妙音阁!”
莲花巷此刻已经灯烛辉煌,每一座花楼皆张灯结彩,浓妆妓女或在门前,或在楼上,招摇邀客。
阮龄方的油壁车直直穿过脂粉花海,稳稳停在妙音阁前。阮龄方一下车,立刻被几个花红柳绿的妓女簇拥送进里头去,鸨母一见阮龄方,花枝招展迎上来,笑道:“怪不得今日喜鹊叫,原来是凤凰来了。”
阮龄方一扯唇角,问道:“蛮素呢?”
“在陪客呢,左监门卫中郎将回回来都要她陪着。这人就仗着跟大驸马交好,狐假虎威,回回来都要把我们这闹得鸡飞狗跳。”鸨母尖利的声线充满了刻薄的意味。
阮龄方听得与周定相关,便起了兴趣。他让鸨母引路,来到文戈所在的客房外,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窥得屋中一二情形。
蛮素怀抱琵琶,兀自幽怨弹她的相思之曲。一旁文戈伶仃一人坐在铺着大红花卉图案闪缎桌围的酒桌上,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水。
两个伤心人,一种相思恨。
阮龄方挥退鸨母,又在门外驻足了一会儿,沉思半响,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