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申见凉玉这般顺从,认为他是伏罪了。心中爽利,想不到自己一大早出门就轻松解决了一桩案件。
他心道,这凉玉既然认罪,说明这人确实会些古怪的法术,带回衙门后怕是不能马上处理,还要等那位大人回来之后再定夺。
凉玉被厉申等人牵着走了一段距离,走到了熟悉的街道,路上石子硌脚,被磨蹭了几层皮。才突然清醒过来,左右转头确认了一番,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走向阴曹地府,而是去衙门的路上,扣着他走路的也不是牛头马面,而是捕快。
他知道其中一定有误会,赶紧对身旁的厉申道:“大人,为何一大清早遛着草民上街。”
厉申见凉玉问话,心中警惕,不知他要做什么妖。便没有回话。
凉玉没有得到回答,心中忐忑,于是继续道:“大人若是口不能言,可写下来告知草民,草民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字还是使得几个的。”
厉申还是没有回答凉玉的问题,只狠狠地瞪了凉玉一眼。
凉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情,只好道:“草民冤枉。”这句话迟早要说的。
厉申终于忍受不住凉玉的聒噪,离他远了一些。
众捕快牵着凉玉很快就走到了街道最繁华的地段。
街道上认识凉玉的都纷纷对他施以侧目。周铨有刚好从店里走出来,看见凉玉被一群衙门牵着,也不怕被人怪罪,上前奚落道:“凉兄,你这是犯了什么大罪?”
凉玉方才一直和厉申搭话都没有回复,正有些无聊,见周铨有过来问话,苦中作乐道:“长的太俊,遭人惦记。”
周铨有知道这人在逞强,也不拆穿,他笑道:“那几日能回?”
凉玉抬头想了想,回道:“腻了就回。”
厉申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呵斥道:“多言掌嘴!”
周铨有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却见一个捕头恼怒要过来赶人的样子,只好跟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凉玉一行人的队伍,回自己店里做事去了。
很快众人到了目的地。
凉玉自认是个亢直善良的人,是有文化的读书人,于是他就被既不善良又没文化的官吏送进了牢里。
刚进牢里这天,凉玉想着,明天就可以被释放,但是明日复明日,过了六日,他也就想通了,只能把牢底坐穿了再越狱。他虽然觉得自己反正终日无事可做,留在监狱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民间有句话说的好,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留住男人的胃。
这监狱条件不差,和他的陋室差不多,就是这牢饭实在太难吃了,今日要是再不换样饭菜。他就算当个逃犯被加刑,也要逃出去让周铨有请他吃大餐。
想清楚这点后,凉玉便想找几个官吏聊聊天,只是他这牢房处于通道最里面,很少有衙役转进来,他挤到牢房边缘,观察着那些严肃的衙役们。
现在正值夜深,大概四五人的样子,要么站着,要么坐着,喝酒聊天。
只有一人和其他衙役不一样,坐了一会就要站起来,站了一会就要走来走去,手脚不是很老实的样子。
见他渡步走过来,凉玉见机道:“大人最近是否失眠了?”
李大直转过身来,一见是凉玉,想无视绕开。毕竟送他过来的捕快说了,这大夫有些古怪,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和他搭话。
凉玉继续道:“失眠不是小事,若不及时治疗,伤了根本,容易短命。”
李大直是个软耳朵,这几日里睡不着觉,正糟心得很,听凉玉这番说来,心中慌乱,赶紧凑过身道:“此话怎讲。”
看见李大直上钩了,凉玉心中暗喜,这时段正处季节交替之时,又因天灾导致阴晴不调,应该有不少肝火旺盛者会失眠的。只是他这几日试了几个轮番当值的衙役,都对他一脸防备,让他没了下文。现在终于凑到个不老实的了。
凉玉道:“你鼻方中正,眼心周圈有火,乃肝火虚旺之因,脸色暗红,脖筋突出,乃凝血不通之故。
凝血不通者,白日脑昏头涨,夜里焦烦急躁,起夜不通,色浑灰浊。”
凉玉虽然是个庸医,但嘴巴灵活,他说的那些症状,不过是上火导致的。
李大直一听,和他的病症确实吻合,赶紧道:“大夫可有方子。”
凉玉道:“做大夫的自然有买卖,只是我现在在牢里,钱财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作为药方的交换,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大直想了想,上头好像没有吩咐要对囚犯保密什么,于是答应了。为了身体健康,他倒是忽略了上头吩咐不要和凉玉搭话这事。
凉玉问道:“我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
李大直道:“你难道不知道么?你用巫蛊之术杀害了柳花一事。”
凉玉一听,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猜测到和柳花一案有关,可是不知道自己竟然变成了冤大头?
他问道:“那这案件何时开堂审判?”这都关进来三天了,不审判的话他怎么伸冤?
李大直道:“凡事涉及巫蛊妖法之类的案件,都要由我们师爷处理,你的运气算好,若是我们县令处理,直接砍头没得商量。”
凉玉心惊,道:“作为百姓官,难道可以滥杀无辜吗?”那他这几日蹲牢里等着伸冤岂不是白蹲了?
李大直这人,沉默的时候可以很沉默,一旦打开话闸,锅碗瓢盆都往外倒。
他凑近凉玉道:“以前倒是没这么严重,只是现在皇帝在我们凉州,为了维持治安良好的假象,什么事情都是由区域捕快直接处理的,基本不会开堂审判,而且为了不出现风言风语,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况且你凉家就你这么一个人,处理掉也没有后顾之忧。”
听到这,凉玉对这县令倒是有了初步的了解,大概一副囚首丧面,食犬彘之食的模样。这牢房是不能再留了。
李大直见凉玉沉默的样子,道:“大夫若是没有问题了,这方子能告诉我了吗?”
凉玉点了点头,道:“你进来,我先帮你疏通下筋脉。”
李大直谅凉玉在牢里不敢胡来,不疑有他,取了钥匙走进来,按着凉玉的指示背对他。
凉玉见机一个手刀往他后颈的昏穴砍去。他手劲大,李大直连个反应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他在李大直身上翻找出钥匙,将自己的手上和脚上的锁链解开。然后将李大直的衙役服衣服扒拉下来,准备换上。
谁知道,时运不济,祸不单行。他裤子正脱一半,就看见一人影出现在了牢房外。
凉玉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事情暴露了,只能尴尬地抬起头,想着怎么解释这个场面。
只是当他看见这来人样貌之时,顿时张嘴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凉玉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凉州一带,见过最美的人不过他的发小秋霖尔,见到这人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只见一人,身如玉树,青丝如瀑,衣着白底红纹清袍,外披金丝白纱含羽。面若桃容,艳而不妖,睫如羽扇轻起,眨眼间如进浩瀚穹宇。眼入寒星,空明清冽。只那眼尾轻翘为这清冽凭添一分媚色,明光晓映,盛气凌人。
人只道梨花满地门前散,却不想桃花入水泛心湖。
不胜一语,却知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