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风狂乱地吹,空气微甜,在暴雨之前。张慢不管不顾,骑摩托兜风。白竹那段话一遍遍敲响在脑海,如魔似咒。
“她结婚了她结婚了她结婚了。”
“你不甘你发狂你势必要她走到你跟前跟你低头求情,这样,你才有机会。”
他将脑袋塞进头盔中,要将大脑幽禁,静思己过。
“真是胡说八道!”
他的眼神融入幽深的夜色,心跳澎湃欲裂,双手不自觉地加油门,以比12级台风还要彪悍的速度,冲向无边的黑夜。
绕城一圈,在回到公寓楼前十分钟,暴雨如约而至。除了头部,浑身淋透,衣衫褶皱着贴着身体曲线,凉丝丝的,由表皮沁入心肺。立秋的雨,透湿后会有一点寒。
到家门口,大门自动识别到主人,嘀一声开了。他骑车轰进,不期然竟有一抹黑影紧随其后闪进院中。这黑影速度不够,拖拽着行李,笨拙地卡在大门和他之间,险些被啪叽摆到门外。
张慢原地转了个圈掉头,才发现是个湿发的女人。
摩托车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只得拿手去挡,这一挡反而像是故意遮住脸的盗贼。可盗贼也不会这样狼狈,雪纺的黑白长裙湿成一团,失了仙气,多了俗气。只是胸前湿了的地方,显出轮廓,峰峦起伏,致命诱惑。
他有一瞬间以为是白竹又来上演求和的戏码。直到他将车停驻,走到她面前,拨开她的手,才发现,竟然是她。
雨已经停了,只是她发梢仍不断有雨滴坠落,凌乱地贴着头皮,描画出精致的脸型。他掏出手机。
“通知律师,林小姐——”
他话未说完,手机已经不在手上了。林绰委屈地盯着他。
“现在恐怕还能再加一条,入室抢劫。”
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只能乖乖地将手机归还。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掌,那样冰凉。再看她的脸有不真实的虚白。
“等了多久?”
他的嗓音本是清亮的,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变得低沉。
“也就,一个小时吧。我12点刚下的飞机。”
他不响,转身进屋。林绰拖着行李箱,像条尾巴一样跟着他。
到门口时,他回身,用眼神喝止住她。她顿时像相斥的磁铁,保持固定的距离,一双清眸无辜而冷清。
“深夜只身投奔单身男子家里,你丈夫不管吗?我可不想明天曝出:z先生勾搭有夫之妇,甜蜜共度一夜。如果你以为我饥不择食到会要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现在就给我出去。”
林绰怔愣住。他身上的冰山气质,总感觉很熟悉。可他越是像刺猬,她就越是看见他的孤独和自我保护的脆弱有多明显。
“我保证,我发誓,绝对没有。”她举起双手,欢脱地像个小女生。这让张慢无法适应,当初的她,含蓄、矜持,冷静自持,如今她忽闪的大眼睛,慧黠如天边的月亮。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交到他手上。
“手机也给你了,我不会拍照。也没有录音笔,不信你摸!”
听罢,他真用眼睛自上而下摸了个遍,最后停留在因为濡湿而分外柔软的那块山丘腹地,水滴蔓延成河,向下流淌,地面上滴答滴答发出最终的交响。
“你丈夫没教你怎么做个良家妇女吗?”
他喉结耸动,转身怒冲冲进屋去了。林绰小跑着跟上。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良家妇女’那一套来禁锢女人,未免太直男癌了吧。”
她愤愤不平。这话送到他耳中,倒像是决意做个朝秦暮楚人尽可夫的放纵女人,那些忠贞不渝的女人反而显得古板傻气。
他有一次停住脚步,转身,攥住她纤细的胳膊。
“你乐意做章台柳,我不愿做长安客。”
他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臂,径自往浴室去。林绰呆在客厅,不怒反喜。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章台柳本是比喻窈窕美丽的女子,也有说是烟花女子,没有韧性,任意攀情,这个也攀得那个也攀得。而长安客也是浪荡得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个花自然不是地上长的那些个姹紫嫣红,而是烟花女子。
她沉迷在他稀松平常就能拈出这两个唐诗里的典故,也算是有几分功底的。
至于他的冷言冷语,她的刺痛感反而并不强。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如果是旁人,比如说宋书,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用这样冷酷的语气,她必然要生气个三天三夜,甚至跟他拼命。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她竟好似十分习惯,并有一丝找到知音的窃喜呢。
而她的沉默,在他听来,却是默认,是对于事实的不反驳。等他从浴室出来后,仍旧气得脸红脖子粗。围着浴巾,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林绰倒也安之若素。打开行李箱,取出睡衣和洗漱用具,将牙刷和牙杯摆在他的边上。然后在浴室里边哼着《甜蜜蜜》边慢慢洗漱,哪里像是要借宿的样子,说这里是她家丝毫不为过。
她越是闲适,他越是怒气攻心。
印象中,六年前,她和他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那片竹海之间,她感觉到身后的热气,恨不得缩到墙角的那种矜持,如今竟对前任丝毫不设防,甚至用尽心机勾引,如果不是放荡,那是什么?
他决定跟她好好谈谈。
他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长衣长裤袜子,从未如此端庄,之后取出茶具和咖啡,做出一副长者有话说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