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下,一座由清水混凝土浇筑的小楼肃穆挺立,日光惨淡,没有光与影的变化,整幢房子灰溜溜的没有表情,远远看着像是黑云压城那种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沿着中庭露天的水泥台阶拾级而上,到中途,便能看见高处的紫藤萝慢慢露出藤蔓。凛冬时节是枯萎的,一旦到春天,雨水浇灌,立马绿意盎然,晶莹的紫色花朵一串一串像柳条和恋人的长发一般垂下,花骨朵挨挨挤挤的,好生热闹。亟待春风拂过,一阵窸窸窣窣,紫色花魂铺了一地,在粗粝的水泥地板上,惹人生怜。
只身穿过紫藤花走廊,一扇竹制屏风鹤立眼前,拐几步才入得茶室,一方矮茶几,一套功夫茶具,三两个坐蒲团,走到玄关口,脱鞋,光脚感受木质地板,在不开空调的房间,寒凉是刺肤入骨的。
小傅到茶室门口时,白起已经喝完第一泡金骏眉了。他用手拂掉身上的雪霰子,将雪地靴脱在门口,黑色大衣旋即脱下,挂在衣帽架上,那里原本已经有一件大衣和一顶帽子在了。小傅哈了哈手,白色气雾就在眼前升腾,软软地散开,没魂似的。
为了这次碰面,他特地穿了双毛线袜,踩在地上一点声息也没有,盘腿坐下,也不觉得冷。只是身上骤然减掉一件外套,难免哆嗦。
“老傅你这是作弊。”
白起双眼在傅水和自己脚上的毛线袜和棉袜上盘桓,手底下仍忙不迭分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谁让你大冬天的,约哪里不好,非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暖气也没有,灰不溜秋的,好像就我们两个活物似的。还非要悟什么禅,你这是自虐又虐人。”
傅水捏起两根手指大小的茶杯,送到鼻口嗅了嗅。
“香!就是少了点,都不够塞牙缝的!”
说罢一口啜尽。白起笑眯眯的,拿起壶为他续杯。
“老白啊,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个苦行僧,这么些年了,也该换种活法了吧,啊?我看着,张华那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不懂体贴人,但好歹对老白你是一心一意的。”
白起挑眉。
“对我痴心的女子,满大街都是。”
傅水几杯水下肚,身子逐渐暖起来了,长哈了口气,豪爽大汉似的,猛拍大腿。
“是啊,曾经的林子歌,不也是吗?可后来呢?你不就不喜欢她强势吗?可那五年,她也小鸟依人,唯你是从啊。上学那会儿子,你小子可不就喜欢这种,哎,日式小女人这种款的,没事儿插插花,把地板擦得跟镜子一样透亮,最好么,能蹲在家门口,守着你回来,跪地给你换上家居拖鞋,还顺带给你摆好换下的鞋子,柔柔弱弱地说一声‘康巴瓦’。就算不小心上了高等学府,有一流的学识,通世界多种语言,也只是为了在帮你掸走书柜里那些各国大部头书本的灰尘之后,拿出来还能正确归位嘛。”
傅水吧啦吧啦扯了一长串,自感体能急速消耗,体温亟待补偿,于是又猛地牛饮了几杯,嘴里疾呼“就不能给我换个大杯嘛”。
白起只笑笑,起身掸了掸衣服的褶,从边柜里找出香炉,不疾不徐地点燃了,一线香烟袅袅娜娜逸散出来,烘得周边空气香香的热热的,傅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着手覆在上头,心满意足。
“女人,太善变,感情一冲头,连她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了。与其委屈巴巴地去迎合,失了灵魂和颜色,倒不如自开自落,独立才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