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歌的记忆里，第一次进知更鸟，还是四五岁生日的时候。那时，林绰满周岁，林立一手抱她一手抱林绰，她穿着白色蕾丝裙，妹妹尚在襁褓中，一身湖丝软绸裙，几乎和她的肌肤一样滑腻。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酒水泡泡在那群大人手中，兀自膨胀兀自爆破。跟很小的时候，吹泡泡有点像，只是她吹的泡泡会在天上飞，这些酒水泡泡只在杯子里闹腾，拘谨太多。林立甚少在家抽烟喝酒，被人塞烟的时候，也往往一句“其他地方纳的税够了，就不差这点烟酒税了”混过去，对方便也无话可说。

当她一身黑色皮夹克出现在集团大门口时，两边的列队一分不差地，吹爆气球筒，粉色花瓣雨从天而降，伴着彩色丝带，跟婚庆现场一样。林子歌拉下玳瑁色墨镜，架至衣襟链袋，眼角稍一瞥，嘴角便上扬。只见她手指一勾，正面那领头大哥便讪讪上前，嘴里嘿嘿不停。

“消息倒挺灵通。能不能搞清楚状况？”

“什么？”

方经理悻悻缩手，恭敬地站着。

“搞得跟十八线小县城婚庆现场一样，格调呢？”

林子歌左手上托墨镜，大步朝前。

“哪个部门的？”

阿曼从林子歌身后上前一步，轻声对着她耳边说。

“人事部的，方经理。”

“人事部，不好好招聘人才，在这里搞这些形式，看来是人才放错了地方了。即日起，调往行政部，什么时候懂点形式了，再说。”

说罢，林子歌一阵风似的，穿堂而过。徒留两队人面面相觑。行政部向来是公司里最乏力的部门，工资低，地位低，事儿难办。比起人事部的伯乐段位，实在是乏善可陈。方经理在身后，默默攥紧拳头，一脸横肉扭曲得跟换了脸似的。

张华远远跟在后头，将这番下马威全部收入眼底，心中一怵。整整衣衫，才到人事处报到。报上姓名，即被领到阿曼那里，阿曼也一副早知此事的样子，脸上虽有几分冷淡，但该介绍的该引领的，无一遗漏。

“阿曼姐，怎么不见林总啊？”

“我有那么老吗？叫我阿曼就好。”

阿曼抬起水嫩的手指，抚了抚乌黑油亮的刘海，长袖往后缩，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

“阿曼……”

“你说的是林二小姐吧？她今天告假，也许下午会来。具体的，我们做下属的，无权过问。希望你收起你不安分的眼睛，这是做助理的基本素质。”

张华心里捏一把汗，尾随阿曼高跟鞋的噔噔声，疾步行走。身边不断传来“阿曼”“alice”的招呼声，目光里充满热情和尊敬，足见阿曼江湖地位之高。如此，便也不怪她如此难以靠近了，毕竟自己是靠关系进来的，自知文凭和技能不足，便比往日更小心一百倍。

从观察来看，知更鸟集团的等级很分明，下级路遇上级就该停步，主动问候。一层楼四五百平大，楼下数层，都是工厂工人，以实业为主，再往下是商铺，并不真做买卖，只提供样品，招待国内外大客户，其中坐台的经理，十有八九精通多国语言，实属形象气质佳、能言善道之人。

八楼是研发部为主，兼有企划部和财务部，男女比例大约是2：1，男生研发部最多，女生则是财务部和企划部多。尽管如此，女生的香水味还是盖住了通宵达旦的程序员们的汗臭味。这一点和永和山庄类似，到底还是香的。

张华刚坐下，林子歌就风一样的，从办公室出来，直奔企划部，面色冷峻。

“樊经理是吧。这份策划真是你的水准？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经理位置的，靠关系吗？”

劈头盖脸一顿怒骂，整个大堂的人都战战兢兢，面如土色。这可怜的樊经理，更是一下子变了一百张表情，脸色青了又红，腮帮子气鼓鼓的。

“中文系毕业的？读过金庸小说吧？”

“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