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慢带着小四，前往一街之隔的知更鸟集团。今天需例行检查项目进度，按照规矩，林绰还得请张慢他们吃午饭。工作上不得不有的交集，张慢避不了，尽量平常心。

同样矗立云霄，知更鸟集团大楼，大概因为林立的古罗马情结，而富有棱线感。整个灰扑扑的色彩，将大楼沉浸在一种浓浓的历史烟云里，气质与众不同。阿曼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接到两位后，一路高跟鞋咯噔咯噔，穿过各部门，直奔林绰办公室去。

在路上，宋书端着咖啡，刚好经过，四目相对，免不了要打招呼。

“张慢？”

“宋总，好久不见。”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不到一秒，便触电似的闪开了。阿曼艰难地咽了口水。

“宋总，今天是张总这边例行跟进项目的日子，林总负责面对面交待。”

“好的，你们忙。有机会一起吃饭。”

宋书礼貌地笑了一笑，朝林绰办公室的方向瞅了瞅，转身走开。

张慢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那抹瘦弱又坚挺的身影。办公室的门虚掩，偌大的空间里，孤零零的她正站在窗边接听电话，一身象牙白职装像丝绸一般熨帖，勾勒出她的全身曲线，像蜿蜒的河。她有点气愤地挂了电话，坐回办公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各式文件毫无矜持地铺了一桌，个个敞开面目，好似在叫嚣放肆。

“林总，他们到了。”

阿曼先进来通报，待林绰收拾好心情，才开门迎进他们入内。总经理的办公室，进到里头看，才发现别有天地。除去二十平见方的办公室，推开一扇小门，里头有两个外头大。洗手间、卧榻、沙发、会议桌、吧台，旁边的玻璃柜里，酒水牛奶咖啡一应俱全。

“阿曼，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摩卡，对了，这位……“

”小四，牛奶就好。“

小四落落大方，没有一丝局促，说到”牛奶“的时候，甚至大胆地望向为他们准备吃食的阿曼，眼神里装满礼貌的感激。张慢仍沉浸在她擅自为他点的那杯卡布奇诺，牵扯出前尘往事，在癸未老板娘的咖啡馆里，记不得他们喝过多少次咖啡，试过所有口味，他唯独爱俗气又腻味的卡布奇诺，说起来它的甜甚至有点齁，可入口后，连泡沫里都是幸福滋味。

他的心口激起千层浪，林绰何尝不是。想起那封匿名邮件，那些他和另一个女子的亲密，就像艾灸一样刺肤疼痛。昨晚想到这些，彼此还要以甲方乙方，在商言商，实在是为难。为此，她特意用最性冷淡的装束，最虚情假意的微笑，最客套的言辞，来迎接他。

“张总，您的咖啡。林总，您的。还有，您的牛奶。”

阿曼趁谈话的空隙，将饮品和一盘蔓越莓饼干呈上了。其实，这样的空隙很多，几乎跟夏日大榕树下的光斑一样数不清楚。只是大多数，都被小四插科打诨遮过去了。两个总的聊天，实在太过公事公办，但是两人的眼底分明骗不了人，有醋有情有怒有避，眼神的厮杀，远比对话好看。

终于，张慢合起林绰推过来的进度报表，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一个眼神飘过去，小四接住，并借口要阿曼带出去认识下研发的程序员们，一分钟后，整个空间里，便只剩下衣着体面，却怀揣着不体面心事的一对男女。

空气粘稠，几乎胶着。

”没想到，你变成这样。“

张慢盯着林绰很久，率先打破僵局。

”我变成哪样。“

林绰气势上不让分毫。

”理智、决断、不近人情。“

”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林绰挑了一块曲奇，只咬了一个小角，便放下，不沾一点唇色。正午的阳光穿透进来，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跟一个准备结婚的男人，该谈什么情。“

林绰抽了一张湿巾擦手，不用抬眼，就知道他此刻眼神的慌乱和隐痛，就像被捉奸的丈夫。可他又是她的什么呢？不过是前任而已。故作云淡风轻地谈起他的她，就像朋友般打探，把暧昧的关心藏进阴影里，总算保留几分颜面。

他和她这么近。他离她那么远。

他愤愤然握紧拳头，说不清心中的不甘，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