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中秋,林绰没有回家。
回家也糟心,她知道,宋书一定会像老树一样等候她。他博士毕业回国了,三天两头往她家跑。冯琬取笑他,是不是怕林绰大学临了,跟别人跑了,才追得这么紧。
宋书憨憨地笑笑,把心思藏进心底,只是一台接一台的机器人,接二连三的走进林家。从扫地机器人,到运动机器人,再到后面的化妆机器人。他不善诗文这类酸溜溜的东西,只会做,最好把自己变成机器人才好,那他便能悄无声息又不惹人嫌地站在她身边,看她蹙眉为谁揪心,知她失眠思念着谁。
这份沉甸甸的爱,追得林绰喘不过气来。宋书越是善解人意,越是无声守候,她越是肆无忌惮,去追寻追不到的风景。
提了两瓶30°的桂花酿,借着八分酒力,爬到一米高的树干窝陷处,望月思故人。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都是那个客气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这个女生是天下情侣共同的第三者,如果知道她是谁,臭鸡蛋硬石头都不知道扔了多少回了,纵使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挡的。
林绰若是有轻功,能越过密不透风的树梢,她会发现,一双眸子,正从三楼紧紧凝视着她。它不安,不忍,冲动,克制,疲倦,热情,冷漠,难过,担忧,千百种滋味,每每将它浇透,但它不能说。张慢早就知道,林绰在树上喝酒,他还清晰地记得,一年前她喝醉了说的胡话,那般温柔似水,让你放弃抵抗,甘愿沉沦。张慢喉口一紧,双脚已不由自主往楼下去。
她爬得太高了,我只是去确保她安全。
张慢给了自己一个任谁也无法驳倒的理由,便快步朝她走去。
校园人少,回家的回家,去外边浪的也早出去了。偌大一块草地,安静得仿佛只有他和她。离她越近,他越慌张。
这321天的故意疏远,不就是为了和她划清界限吗?就像林知更说的,你和她不是一路人。这个时候,再凑上去,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心软,我不会失去控制。既然没有结果,就别开始,别让局面难以收拾。
张慢在十米开外停住了脚步,不远不近地仰望树上的人。黑夜寂寂,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看见,她纤细的脚踝,在空中摇晃出弧线。她的眼睛泛着晶光,像月光下的宝石一般璀璨。
晚风袭来,微冷。张慢听见了啜泣。
他听见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双腿不受控制地,靠近靠近。终于到了榕树底下。却早有一个高个子男生,打横将林绰抱下。她绯红的小脸蛋,偎进他胸膛,泪痕未干,挂在脸颊。宋书已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但显然林绰眼睛已经醉到根本睁不开,不然她会看见史上如此尴尬的场面,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怒目相视。
“你是谁?”
宋书气势汹汹。
“你又是谁?”
张慢向前拉过林绰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又将自己的粗麻衬衫脱下,又旧又皱,像片凋零的落叶,临了要替换掉宋书那件剪裁熨烫上佳的西装时,却犹豫了。林知更那句“你确定能给她幸福吗?”又回荡在耳畔,衬衫在指腹摩挲下沙沙作响。往后恋爱生活,以柴米油盐为基石,再也不是童话里那样的田园牧歌,她会觉得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