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常年都回，你瞎操什么心呢。”

老妇人边说，边行云流水般帮老爷爷盛了一碗热豆浆，又将半根油条折成半寸长的小段，丢进豆浆里，浸没。

“唉。原先在银行做得好好的，回家几方便子，话辞就辞。她就要跑出去做销售，现在老加班，人都瘦脱形了，怎么生得出细宁子。唉。”

老人夹杂了很多方言，好在说得慢，林绰仔细辨认，意思倒也明白。

“儿大不由娘。年轻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了。趁滚热吃，凉了腥气。”

老妇人劝慰道。老爷爷长吁短叹，又摇头晃脑，这才埋头吃一通。吃完咂咂嘴，说：

“城市哪里好，这群细宁子迟早会晓得，屋里才最好。”

老妇人拍拍他的肩，又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完，又低头敛眉。老爷爷知道又触痛她的心事了，便不再就此话题下去，提出一起去竹林走走。

林绰和张慢这才意识到，作为借宿者，是时候跟留宿人道谢分别了。趁天气晴好，林绰腿脚方便，得找方向回家了。而相机里，早有了他想要的内容，甚至超出预期。

两代人简单话别，并相约来年相会后，便各自岔道远行。

林绰拈一片竹叶，依着张慢的样子，折成船只，若有所思。

“你以后，选择家乡还是城市？”

林绰凝目望着竹叶船，寻了一处溪流，放下，静待张慢的选择。

张慢弯腰戏水，洗净了手。

“你应该听说过‘莼鲈之思’吧。”

问到自己的专业，林绰自然不甘示弱，即刻背书似的。

“《晋书·张翰传》记载：张翰在洛，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张慢侧头一笑，眼里装满敬佩之意。

“你是黄蓉转世？过目不忘技能满分。”

林绰不屑地努努嘴。

“林知更说，我三岁能吟唐诗三百首，七岁《滕王阁序》倒背如流，九岁叶芝、波德莱尔、聂鲁达信手拈来。”

张慢别开脸，望着远处的青山。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林绰呼她家爷爷叫林知更，林知更说，林立说，冯琬说，而不是我爷爷说，我爸爸说，我妈妈说，十分自由，却要人费一番心思去记忆搜集和整理推断，才能确定她和他们的关系。

“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张慢起身继续前行，不再言语。关于选择故乡，还是去远方，张慢没有继续回复。只是林绰隐约感觉到，他也会背井离乡，去博一个和故乡不一样的未来。可自己为什么要知道他的选择呢？他去哪，由于她何干？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包袱，林绰才轻松起来。

但她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多年后会是他俩的梦魇，逃不掉甩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