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嫔将倒空的酒壶推开，又取了一壶在手才道，“你看外头的晚霞好不好？像不像美人面上醉色凝霞？“
宁贵人点点头，“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
柔嫔嗤笑道，“先帝也是这么觉得的。妹妹入宫晚，怕是不知道，先帝有位婕妤宋氏，传说醉颜似红染芙蓉，霞凝红日，先帝亲自赐号凝，宠极一时，可惜这位婕妤娘娘不到半年便因着搬弄是非被皇后娘娘家法杖毙，追废为庶人了。“
宁贵人花容失色，“那。。。那是挺可惜的。。。若非如此，妹妹还想一睹芳容呢。“
柔嫔盯着她瞧了瞧，“妹妹以为不被杖毙就能成为太妃，受后宫朝拜么？“
宁贵人咽了咽口水，“嫔妾听说六品以上后妃纵使无子也能封为太妃太嫔。。。“
柔嫔又饮了一杯，“先帝驾鹤时，除了因病早逝的昶贵妃和那位庶人，还有一百一十八位妾妃，嫔位以下全数殉葬，恪贵妃煦妃和慧嫔自缢，安嫔暴猝，宓嫔被水草缠在了御湖里，余下六位娘娘自请出家为尼。妹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她们都不安分，皇后娘娘最厌恶不安分的人。“
见宁贵人冷汗涔涔，冷笑道，“妹妹记住了吗？“
宁贵人慌忙点头，“是，多谢娘娘教诲，嫔妾记住了。“见柔嫔不再看她，赶紧起身回席，不多时便借身体不适回宫了。
等众人都带着薄醉散了宴席，已近亥时，外头天色早暗了下来，外命妇们都急急上了马车，好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宫，宁贵人是早就离了席的，豫妃自跟静昭仪进了寝殿，婉常在有意攀附端嫔，加上行云宫跟栖鸾宫离得不远，便说着话一同回去了，只留下醉意深重的柔嫔由侍婢扶着往外头走。
未央宫是西宫最华丽尊贵的殿宇，和长乐宫隔着御花园遥遥相对，柔嫔的百花宫却紧邻长乐宫东面，是而最近的路是从御花园的抄手游廊穿过去，本来路也不算远，可柔嫔迷迷糊糊，又不肯上辇轿，把抬轿子的奴才都赶了回去，只得由跟来的贴身侍婢菱花竹秋两个搀扶，慢慢晃悠着往回走。
竹秋是个身子柔弱的，本没多大力气，虽说柔嫔大半倚在菱花肩上，她也累得够呛，正暗自叫苦时，却听柔嫔缓缓开口，“竹秋，你刚才在本宫身边，听见了宁贵人的话没有？“
竹秋不明所以，“奴婢听见了。“
柔嫔眯起眼睛，“你趁着天色还早，悄悄地到长乐宫去，一字不落的告诉朝云姑姑，就说是本宫吩咐的，明早再来回本宫。“
竹秋一听，这是遣自己去办又省力气又能得赏识的事儿，自然一万个乐意，“是，奴婢这就去。只是菱花姐姐一个人。。。“
菱花插嘴道，“行了，赶紧去吧，娘娘有我呢。“这才看着竹秋轻快地去了。
等竹秋的背景瞧不见了，菱花才低头吹了蜡烛，悄声道，“娘娘，快走吧，陈倌该早等在观戏亭了。“
却说自打瑶徽班进了宫，常在年节游玩饮宴时登台助兴，为着方便，皇帝便在御花园东北角修了个观戏亭，平日锁着，在御花园摆宴时才开台唱戏，里头倒很有几间放置戏服台面，供伶倌们换衣上妆的屋子，修得也算干净雅致。
这陈倌原名陈启贤，入宫前也是有名的武生，如今才二十来岁年纪，因着人生得清俊，在老家淮楚和京中时也很和几位贵夫人来往过，颇懂些风月韵事，可入了宫后，碍于宫规森严，连有意与他的女官侍婢也不敢稍施轻薄，只怕丢了性命。
可自打前年柔嫔召见过一次后，往后更是频频赏赐召见，有时更趁着宫禁纰漏私下相会，陈倌开始时是左右为难，他本没什么地位，既不敢违抗这位娘娘的旨意，又不敢冒大不韪，可后来见皇帝并不对柔嫔如何上心，柔嫔也是个可怜人，生得又如花似玉，也慢慢起了意，暗地里来往起来。
这日正是碰上皇后不适，豫妃生辰，后宫热闹又杂乱，二人早约定好了时辰，只在观戏亭相会。
这里陈倌也不敢点灯，正等在屋内，看着眼前一地月光，忽听身后窸窸窣窣的轻柔脚步声，便知是柔嫔，赶紧转过身子时，却见菱花正关了门，柔嫔一身酒气地歪进了他怀里，不由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怎么喝的这样醉？“
柔嫔神色中带着癫狂，“醉，当然要醉，不醉太痛了。贤郎，你知道我在宴会上瞧见谁了吗？“不待陈倌答话，便嘻嘻笑道，“是公主啊，舞阳公主，她带着小世子，小世子长得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呢。“
陈倌素日床笫间也听她说了一些舞阳和严祯的旧事，只得环着她安慰道，“都是不相干的人了，还想他们做什么？“
柔嫔笑得眼泪都止不住，“他们是不相干的人，可皇上呢，皇上，我曾经视为今生归宿的人，呵，在他眼里，我和那个卑贱的死人也没什么不同，柔？那不过是他对某种女子的称谓罢了，他根本就没正眼瞧过本宫，没有！本宫，本宫不过是他收集的各色嫔妃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陈倌心痛不已，“英云，还有我啊，我仔仔细细地瞧着你，日日都在想着你。“
柔嫔捧住他的脸，“那你知道本宫为何喜欢你吗？若不是这张和祯哥哥相像的脸，你以为本宫会多看你一眼吗！“
陈倌苦笑道，“那正是我的福气，只要你能好受些，把我当成谁都没有关系。“
柔嫔忽然没了声息，将额头贴在他的额上，“贤郎，不要怪我，我确实喝得醉了，你不知道，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若是没有你，本宫只怕早就疯了。贤郎。。。“说着将唇贴了上去。
陈倌将她抱到榻上，体贴她还怀着身孕，自是极尽温柔，天将放光时才急忙将人送回宫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