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知道的。”奥卡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

嬴苏毫不退让地瞪视着他：“哪怕这个身体变成了怪物！我也还是人类！我不会承认自己的这个怪物身份！只要我心里还是个人类！只要我还记得自己是个人类！”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瞬间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淡金色的鳞片从她的皮肤下浮了上来。

细长的蛇瞳散发着庞大的威严与怒意。

今天是她在这里的第二天，可是原本只存在她手臂上的鳞片已经蔓延到全身了。

只是两天的时间，她就变成了一个怪物。

奥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金色的眼睛缓缓的黯淡了，泪光渐渐充满了那双眼眸。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最后，她慢慢地坐了下去。

摸了摸脸上的鳞片，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变成……

变成怪物……

这样的我……

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又开始投掷石块了……

又开始了……

又开始了……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呜咽出声。

奥卡头痛的越来越严重了。

我的天啊，他在心里哀嚎，把病人逼到死角了啊！

“我知道这样说，你会很难过。”奥卡硬着头皮开始补救，“可是你是怪物，这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

“你住口！”她抬头，怒吼。

已经不想再听见了……

不想听见那个词……

——“怪物！”

从一开始就出现问题了。

或许奥卡不提“怪物”这个词的话，她大概只会沉默而不会那么愤怒。

虽然奥卡觉得安抚嬴苏很难，而且重新挖开旧伤口也会让当事人痛极。

但这比什么都不说的状态要好。

至少有机会可以抚慰她的伤痛。

有些事情要是不说出来的话，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我住口又有什么用？事实摆在那里，你就是一个怪物。”奥卡冷冷地看着她，“可是怪物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作为怪物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不还是和人类一样子，过的很开心吗？你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为怪物的事实，也不过就是因为从前的那些事情吧，对吧？”

“……”她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最麻烦的事情是她的童年阴影。

作为怪物的他们，有一定几率现在还同时被人们所厌弃。

此类童年阴影是比较常见的，但也偏偏是最不好解决的。

……要不要再刺激一下？

不行，她快崩溃了。

奥卡觉得，现在最好给她一些时间安静一下，否则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嬴苏现在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她远去。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孩子站在远处。

她浑身伤痕累累，但是却骄傲地昂着头，大声的喊着：“我不是怪物！”

伴随着这声怒吼而来的却是飞掷的石块和纯粹的恶意。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怪物！滚开”

“去死啊！混蛋怪物！”

……

“我不是！”声嘶力竭的怒吼被淹没，那孩子站在那里，任由飞舞的石块将她割地支离破碎。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不知所措。

……说到底，不接受事实的她确实如奥卡所料，是因为童年的事情。

对那个时候努力抗争的自己，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

那个时候她拼命抗争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她必须接受的事实，这要让她如何接受呢？

这不就等于让她从前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吗？

因为你原来是不必那样努力的去反驳他们的——因为你本来就是怪物啊，又何必去维护自己？

——又何必要把自己伪装成人类呢？

接受事实吧，她对自己说，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了，对不对？

当那时，你被无言的愤怒支配，伤害了那个孩子的时候，你就意识到了，对不对？

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怪胎，是没有办法融入人群的存在。

“我知道的。”她哑着嗓子，轻声说，“我知道我是个怪物……可是如果不把自己伪装成人类的话，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呢？我已经、我已经做了一个人类，做了整整十八年啊……”

“没有这种说法。”奥卡微笑，“我们和你一样，都是怪物。如果是怪物的话，只要生活在怪物组成的社会里就没问题了吧？就像人类要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一样。”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她小声问，“真的有能让怪物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嘛？”

“当然有了！”他回答。

“是么？”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那可真是太好了呀……”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小小的咨询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