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破裂的蛋壳中挣扎地爬出,鲜亮的光线刺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嘤嘤地啜泣。若不是着急于我,想是娘亲定要把那男童的双目啄下来不可。
直到娘亲将我身上的污秽一一舔尽,搂在怀里揉搓,才感到毛羽间爽利了不少,得以扑腾几下翅膀站起来,渐渐地看清了娘亲急切关怀的神情。
据娘亲讲,我刚破壳那会,有位笑意盈盈的弥勒佛说要我收作佛门弟子,可消灾避劫,安然度世。弥勒佛乃未来佛,他的话自是不假,然娘亲不舍,婉言谢绝,将我带回昆山。自此便在昆山设下金丝结界,希望护我周全。连带几只灵力微薄的小凤凰也一并困在了结界之中,不得随意出入。
因着我娘生我那日恰是九月初九,娘亲便给我起名为初九。私以为这名字委实简单了些,无甚内涵可言,不过我族在这昆山经年避世,对于名字等称谓愈发不上心,符号而已,想想也便接受了。
每每娘亲唤道“九儿,九儿”,我便无上欢喜,扑棱着翅膀,连跑带飞地扑进她的怀里。
“莫急,莫急,你才破壳五百年,还没什么力气”,娘亲宠溺地把我抱进怀里。
我一脸焦急,嘟囔着小嘴,奶声奶气地道:“可是阿娘,二楚总说我,说一只凤凰连飞都不会”,说着滚大的泪珠便攒在了眼底,“听族人们说,一般的凤凰出生便会鸣叫飞行,三百年便化作人身,可我至今还拖着一条尾巴,呜呜……”
二楚全名宁楚,是族中唯一一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凤凰,他的祖父和我的姥爷是挚友,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我两是同辈,他破壳比我晚了几日,是以排行老二,我也常叫他二楚。不过他事事进益皆快于我,还特不要脸,时常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一番,令人好生不快。
娘亲的嘴角溢出了笑意,“休恼,我的九儿早晚是要振翅高飞,翱翔九天的”,说着又摸摸我的尾羽又道,“是娘亲不好,你还在蛋中时便丢了一窍精魂,元神有损,少不得娇憨几分。”
我从娘亲的怀里抬起头来,却见娘亲美丽的凤眼忽地蒙上了一层水雾,如碟羽的睫毛微微翕动,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和我说,却又卡在了喉咙,最后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终有一日,待鸟族壮大,娘亲定能将你缺失的夺回来!”
我不知一句简单的问话竟惹得娘亲花容失色,心中不是滋味。皆说女人爱花,于是便想在掌心化出一朵花来哄哄娘亲。
感谢上苍,只使了三次术法,就变幻出了一朵山野小花。
“阿娘莫哭,初九会变花儿啦”,我踮起脚尖把小花插在娘亲的发髻上,“阿娘生得灵秀美艳,该常常笑才是。”
娘亲捏着衣角拭去了眼泪,收敛了情绪,从案几上端起一晚黑漆漆的药汁,“娘亲会常寻些补神益气的仙草圣药喂养你,可不许不吃,不然连这个子怕也长不高了。”
我竟不知何时起,房间里到处皆是难闻的药草味,原来是娘亲默默将各数稀罕的天材地宝熬成了汁。之前皆是吃一口吐一口,如今长大了些许懂得都是娘亲的心血,再难吃也得忍着都吃掉。
见我把一碗的药汁都吃掉,娘亲便递给我一盏茶水,喝完齿颊留香。“你元神有失的事切不可与外人语,若有人问起你眉心的红痕,只要推说是胎记便可,无需多言。”
我知如此肃穆的语气定是极其重要的,连忙点头应允。
眉心的红痕是神识受伤后留下的疤痕,每逢阴雨隐隐作痛。随着年龄的增长,颜色是淡了点,却也变大了不少,着实有碍观瞻,便常偷偷匀了点娘亲的脂粉将其盖掉。
而娘亲总是轻轻拂去了我眉心的脂粉,“我倒觉得九儿的眉心一点很是可爱,犹如寒雪中的一抹红梅,何必遮掩呢?”说着,又揉着我肉嘟嘟的脸蛋,“我的九儿定会出落得聪慧又美丽,让求亲的后生儿,伸长了脖子,挤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