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看着言知语离开的楼梯,眼前却浮现起昨日在古董店的地下,他为了救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廖寒泉拿剑比划在她的脖子上,而她的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那一刻,秦恪的心都要碎了。
而当他即将要杀死廖寒泉的时候,言知语却挡在了廖寒泉的身前,就那么一瞬,秦恪终于明白,看来他真的是输了。
看着言知语苍白消瘦的容颜,他想,或许他的确不该那么自私的再把她困在身边了,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所以,无论他有多痛,他也应该放手了。
是时候了,他该放手了。
他杀了秦姜和殷为霜,却狠不下心杀他们的孩子,所以他将那个孩子带了回来,刚刚他问她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而她却说随他,既然随他,那么就叫薄言吧!
他记得曾经她说过,她的父亲叫言硕,她的母亲叫乔语,她的名字叫言知语。
他的名字叫秦恪,她的名字叫言知语,而他们的孩子名字却是薄言复薄语。
秦恪悠悠叹了口气,今生他的确是薄待了她,惟愿来生,他能早点遇到她,没有牵绊没有仇恨,只是平平静静的遇见她,然后在一起,一生一世。
言知语抱着孩子慢吞吞的在游廊上走着,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慢慢的她靠在墙上滑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那腥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眼前一片模糊,她想起廖寒泉说的,中了这种毒,无药可医,若当腥甜的感觉越发浓厚且越发上涌时,她的生命便离完结不远了,一开始那种感觉只在胸前回荡,但如今已经涌到了口腔里,她的舌头都能尝到那种感觉。
她爱秦恪,可她却从来没有说过,而如今,她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他让她走,那她就走,至少不在他面前死去给他留下一世伤痛,就让他以为她已经远离,从从此天涯浪迹。
关于廖寒泉,她想,她从来没爱过,那些年少的过往,早已经变成一股青烟,早就四散消失了。而昨日在古董店的地下,她为什么要救他?大概是因为廖寒泉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吧!过往的情谊尚存,她再也见不得那种血流满地的样子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要有人去死?
天亮了。
秦恪在楼上站了一宿,终于等到了雨停的时候,可雨停了,天也亮了。
从前,他也经常这样整宿整宿的站在她的房间外。
可他却觉得,以前的寒冬夜也不若昨晚的雨夜寒冷,昨晚的雨像是冰锥,一丝一毫都插进了他的心里,他冻得僵硬了,连眼泪都僵在了眼底,流也流不出。
言知语走的时候,秦恪还是站在这楼上,文爆上来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背对着文爆“嗯”了一声,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再说。
“您不去送送夫人?”
秦恪仿佛累极,用一种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
“不必了。”
文爆离开前再看了一眼这半夏山庄的主人,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寂和冷清,给人一种凄凉萧索的味道,那背影看得久了,让人都要流下泪来。
下过一夜的雨,路上泥泞难行,可言知语一定要今天就走。
她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向着下山的路行驶下去,马车是庄子里的,没有马夫,马夫就是她自己。
阁楼上正对着下山的路,秦恪站在楼上,看着言知语乘坐的马车向山下驶去,而她的车后留下了两排深深的车辙印。
秦恪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下楼,秦恪去了书房小憩,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心无旁骛的休息才能让他忘记心痛。
车子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言知语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的风景,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流两岸芳草凄凄,她刚想放声吟诗“独怜幽草涧边生”,还没发出声音来,心头那种腥甜的气息猛的冲了上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她一低头呕出一口血来,她刚想擦拭嘴角的鲜血,却没想到那种感觉接二连三的涌上来,让她没有了喘息休息的时刻,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染红了衣袂,染红了青草,甚至染红了她的双眸。
这是邱晚晚给他们的惩罚,邱晚晚一生不幸也绝不会要他们幸福,她想起邱晚晚,她知道邱晚晚没什么错,错的是他们都错了。
秦恪满头大汗突然从梦里醒来,他木然的转过脸对着身旁一个陌生的丫鬟。
“我刚做了个梦。”他说,“我梦见她死了。”
他怔怔的转过脸,双眼空洞谁也不再看,视线只是长长久久的停在远处那盆金茶花上。
脸上痒痒的像是有蚂蚁爬过,他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话语一出,秦恪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腔,窗外晨曦初现,明媚的光线自窗外照射进来,书房里亮堂堂的闪着光辉,而这半夏山庄年轻的主人却在这明朗的阳光和丫鬟诧异的目光里弯下腰去将脸埋在了双掌间颤抖着痛哭出了声音。
丫鬟轻轻的走出了门,她从敞开的门口看到山庄的主人撕心裂肺的哭,她吓得躲出了门来。
这样肆无忌惮的痛哭,大概一生就这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