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微明的时候,秦恪脚下已经横七竖八的堆着好些酒坛,封泥碎了一地,还有酒正从坛口源源的流泻下来,倪凌正脸色酡红的坐在对面,秦恪无力的倚靠在栏杆上,脸颊绯红,醇香的酒气在他们身旁萦绕不去。
秦恪的眼睛依旧很亮,可此时却深得像一潭深水,深不见底,他所有的情绪都似乎已经被隐藏起来了,却又似乎所有的情绪都那样昭然若揭。
他痛得那样明显,却又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
秦恪科科的笑,笑自己自作多情自作自受,他活该,是活该,谁让他爱上的人偏偏不爱他,谁让他爱上了一株带着尖刺的娇艳无匹的玫瑰花,看似柔弱可欺,但实际却是你一去采摘便会刺得你鲜血淋漓疼得你撕心裂肺。
秦恪挣扎着起身,他一动,凛凛的寒风就从领口灌进去,一点点的侵占他的体温,他越过倪凌径直的走了过去,倪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亦没有动,秦恪的脚下有些虚浮,他扶着墙缓缓的向前走,一直走到喜房的门前,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就可以一直看到里面,他看见言知语正侧身睡在床上,穿着白色中衣背对着他。
秦恪想要推门进去,可手刚一碰到门板就像碰到火炭一般迅速的收回了手,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却陡然察觉不太对劲儿,他的听觉一向很灵敏,平日里言知语的呼吸总是平稳清浅的,可现在听来却有些微弱,甚至是越见微弱下去,秦恪一伸手将房门大大推开,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他悚然色变,宿醉的酒意也从身上迅速消散。
侧身躺着的言知语脸上血色尽失,白皙如玉的手腕处一道伤口正汩汩的往外流着血,一大滩血流到被单和床单上,一片触目惊心,鲜血沾染在剪刀锋利的口子上,而剪刀握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她双目紧闭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静静的接受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秦恪的心狠狠一抽,匆忙间随手撕下大红床单的一角,胡乱的缠裹到她流血的纤细手腕上,他的手颤抖着,心也颤抖着,他一边缠一边大喊着倪凌的名字,倪凌应声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
看着秦恪一脸惊恐和慌急的模样,倪凌亦是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秦恪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一推道:
“去找大夫,快!”
倪凌看着秦恪发白的脸色,额上冷汗连连,双唇也在微微颤抖,再看了一眼言知语缠着红布的手腕和床上的一大滩血之后,倪凌拔足狂奔出门。
……
言知语静静的躺在床上,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秦恪坐在床头,头轻轻地靠在床柱上,他的手垫在他的头和坚硬的床柱之间,他的双眼怔怔的盯着言知语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言知语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稳和清浅,此时的她沉沉的睡着,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双翼,没颤动一下都像是蝴蝶在煽动美丽的翅膀,一下一下的,都是痒痒的刷在秦恪的心上。
倏忽间,言知语轻哼了一声,睫毛颤动着,似乎将要醒来,秦恪伸手将言知语的手握住了,他的双眉深拢,轻轻地晃了晃她的手,叫了声:
“知语?”
言知语像是彻底被唤醒,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她的眼睛朦胧而染着一层懵懂,她双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秦恪放开她的手,倒了一杯水过来喂到她的唇边,言知语黯然的看了秦恪一眼才就着秦恪的手喝了一口水,似乎是喝得太急,她呛了一下,转过头趴在床边“吭吭”的咳,秦恪见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言知语无力抗拒只是咳,直咳得一张小脸绯红,眼中都快逼出泪来。
忽然,言知语的咳嗽声停了下来,可她仍旧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冬日里就算是白日,气温也低得让人发抖,她只穿着中衣,可她上半身此刻因为趴在床边咳嗽的关系都已经暴露在了空气里,秦恪将被子向上扯盖住她的背,言知语却还是脸朝下一动不动。
秦恪握着她的双肩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她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翻过了身来,她的目光呆滞的看着上方,秦恪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目色温柔的锁在她的脸上。
他的双手温柔有力,稳稳的托在言知语的背上,言知语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一阵一阵的传进她的身体里,言知语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
秦恪眸光闪闪:
“你知道为什么的。”
言知语的视线缓缓的移到了秦恪的脸上,说道:
“那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