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昇说他呆愣的紧,日常说些话解闷也是不错的,可他却时常引着尧昇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题,尧昇心里不知想锤他几个暴栗。
“大族长呈了张折子来……”枯月跟在尧昇身后,“啊不对,应该说是副画像。”
“嗯。”尧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面前木几上琉璃瓶中汀儿从梅林中折来几枝盛绽的寒梅,不知她用什么露水养着,离了枝干亦开了数许天,半点都未显干枯的迹象。
“王上!”枯月竖眉,急吼吼的追问道:“你就无半点好奇?”
尧昇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是大族长家待嫁的小女儿,生的是一副花容月貌,听闻是位好学多问、见多识广、术法与典籍都修炼的十分精益的姑娘,方才几百岁时便能拉弓射雕,天生大力,不让须眉,是为狼族里众多少年人的追捧。
王上定然是知道那副画像所指,可却连打开都未曾,看来是十分不感兴趣的。枯月仰头长叹,彻底的绝望了。
尧昇是雪翼银狼一族历史来最为年轻的狼王,不仅聪慧沉稳,身形匀称高大,面容也生的俊朗。
其实雪翼银狼一脉容貌生的都不错,只是尧昇尤其好看,他娘亲是朱雀一族的贵族,他面容中继承他母亲的要多一些,于是既有狼族的高大精壮,又有朱雀一族的精致。
加上他沉静安稳的性子,与众人皆有所不同。
见识过他推翻旧朝的杀伐果断,智勇双全,于是狼族姑娘家父亲心目中的佳婿,是狼族姑娘心目中的良配。他案前那许多副精心修整过面容的画像费尽心思的被送到他案前,虽然一尘不染,可他却从未翻开过。
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枯月哽住,几乎闭过气去。
“那……结云仙子的过几日的生辰,亦是递了帖子,王上您推拒了许多帖子了,这回总要去了吧?”枯月撇了撇嘴,颇有几分替结云仙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仙界亦有不少仙子为狼王绰约的风姿所折服,送下来邀请他去参加法会或是宴请的折子从不间断,但尧昇大多以身体不适推拒了,若去的话,也不会与哪家花容月貌的仙子摩擦出哪怕一星半点的火花。
久而久之便都失了兴趣,将雪翼银狼一脉的王上当做“雪域寒莲”,只可远观,只有这结云仙子情根深植,始终孜孜不倦的以一汪注定付诸东流的清泉滋润浇灌着那可能永远都不会对她绽放的“雪域寒莲”。
结云仙子乃太上老君座下大弟子,一次随被天帝遣来办些事宜的老君同往银狼雪域,枯月便得有一面之缘,听说结云仙子的真身乃是一只云彩般洁白的仙鹤,她素来温婉的性子也甚得天后喜欢。
枯月觉得温婉素雅的性子的确是不错的,那一袭蹁跹白衣,站在王上身边,岂是“登对”二字就能形容的。
而且他一介外人,都能看出结云仙子看王上的眼神,似乎与看别人有些许不同。虽然都是温柔和蔼的,但看尧昇时,却更加的柔和温婉,那汪清亮的眼睛了盛满的欣赏与倾慕,几乎要化作水汽流淌下来。
可即使他看的明白,尧昇也不大能参透。或者是早已心如明镜,却不愿意罢。
只是不愿意罢。
枯月总算是明白了凡界一句俗语所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枯月已经想好了尧昇日常拒绝的说辞,若不是“身体抱恙”,就是“族中事务繁忙”,再不济便是最虚假的“闭关修炼”。
可是尧昇却反常的没有立马回拒,而是垂眸沉默着,将指间那叶寒梅花瓣反复辗转的轻碾了片刻,然后云淡风轻的从薄唇里轻吐出一个字。
“好。”他说。
话音刚落,门外长廊上突然有琉璃杯盏哐啷落地的声响,那清脆的、被弹起,又落下的清脆声音,被长而曲折的长廊拉的悠长,经久不散。
枯月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先被那突然的声响惊了一惊,警惕的翻身过去,一把掀开门去探看。
尧昇从那因为被大力打开所以格外宽阔的门缝里,看见了长廊上,蹲在一小滩还散发着热气的水泊中,仔细捡拾碎片的汀儿。
她低着头,鸦青色的发丝耷拉在肩头,有几缕落到了额前,将她的面容遮挡了大半,只露出轮廓清晰柔和的下颌,和轻抿着的点漆朱唇。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那里,那侧影在他眼里,莫名的显得单薄无助。
那寒梅花瓣终于承受不住他修长手指的轻磨慢捻,随着他身上不经意溢出的灵力而化作粉霁,悄无声息的在弥漫着清淡莲香的雅室里灰飞烟灭。
破碎成一地的琉璃杯盏折射着七彩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也映衬的流光溢彩了。
狐仙交于他的时候说是七彩琉璃盏,如今看来的确是没诓骗他。
枯月见是她,虽然有些错愕,面上却也立刻绽放出一个憨厚亲切的笑容,他扬声问:“汀儿姑娘怎么来啦?”
汀儿抬头,勉强扯出个苍白的笑来,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温和,“天气转凉,膳房做了杯热饮,我送来给王上……”她随意搂了一缕耷拉在额前鸦青色发丝,有些愧疚地看了看满地狼藉,“可是没拿稳,白白浪费了。还打碎了王上的琉璃盏。”
“无碍。”尧昇眼角微动,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声音也淡而清晰,“枯月,你皮糙肉厚,去收拾一下。”他朝枯月扬了扬下巴,吩咐道。
枯月便上去,大手一挥,将地上的所有琉璃碎片都收揽起来,他将汀儿扶起来,却意外的发现汀儿眼圈似乎是有些泛红。近日狼族有好些人得了赤眼疾,其中症状便是眼睛泛红。
“汀儿姑娘,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莫非是得了赤眼疾?”他历来大大咧咧的,面上关怀,立马便开了口问。
尧昇抬眸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不过刹那,汀儿便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