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观鼻,鼻观心。
万物皆寂,心神合一。
清水口中念念有词,他慢慢的阖上了眼睛,静静的聆听身周越来越近的“窸窣”声。
陆瑛倒是隐约提过被放到这荒废许久的通道里牵制恶鬼的凶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惜他那时心里念的是冥界与魔族到底是何目的,故并未认真听。
该不会是一条蛇?
清水紧紧捏着手中青光湛蓝湛的清水剑,却怎么也无法驱动仙力运用其中,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只能用在凡界时与那隐世多年,仙风道骨的老和尚学的一套功法,那时清水不过刚刚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尚有些青涩,于凡界,不论什么都很是好奇。
他踏遍凡界各州,最后路过一座看起来很是嶙峋的山,山上有座庙,那庙陈旧而古朴,少有香火,可里面却有一个胡子花白却依然强健的老和尚。
清水进去讨口水喝,虽然他并不渴,只不过从那小径上攀上去时,那老和尚正巧立在庙门口,拎了把宽大泛黄的扫帚,带着清淡和善的微笑静静的看着他。
清水觉得,照一般凡人来说,爬了如此嶙峋的一座山,不进去讨口水喝,实在不合常理,且那老和尚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仿若一个温和的父亲,追随着自己贪玩的孩子。
清水愣愣的与他对视片刻,还是在那温和慈悲的目光里妥协了下来。
庙里只有这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和尚。
他用半个葫芦盛了山里接的清泉递给清水,清水喝水时,他便站在一旁,依旧用和蔼的目光,目不转睛的追着他看。
清水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他几乎一口将刚刚吞进去的水喷了出来。
待告辞时,老和尚才悠悠开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清水愣了一愣。长命百岁?永世长存倒是不可能,不过清水却可以给他几粒固本筑元的天界丹药,保管他活成这凡界另人称奇的长寿之人。
可这老和尚是怎么认出他并非凡人的?
不料那老和尚只是温和的看着他,端着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有一套功法,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晓,若我死了,便失传了……”
清水微微挑了眉,却还是静静的听他说着。
“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清奇,若常人来学,大抵要从小练起,而你……”老和尚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满意的温和笑着点了点头,“不出三月便可。”
清水看着他沉静的目光,只是和蔼,清淡的望着他,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惋惜难过,也不会因为他的留下而欣喜,仿佛一潭平静无波的古潭。
清水在他温和的眸光里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下来。
左右不过三个月罢了。
……
于是每日,清粥淡饭,与老和尚在古朴陈旧,却被清扫的很是安静的寺庙院中,习得了那一套功法。
甚至还没有三个月。
于清水看来,他练了一辈子的功法,在他眼中,一招一式都被分解,步骤却是繁复,但对他来说,却是过目不忘。
后来老和尚便圆寂了,正是清水大成那日。
他一身干净整洁,看起来像是在箱子底下压了许久,却丝毫没有褶皱的袈裟,端着手坐在大雄宝殿,佛祖脚底下的厚重蒲团上,阖着眼一动不动。
清水端着从山间摘来的果子送过去时,远远唤他却半晌没有应答。
清水知道他灯枯油尽,却还未到归天之时,便蹲在他面前,一声又一声的唤他。
终于,那老和尚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见面前的是他,便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的精神不再矍铄,那原本就花白的胡子亦干枯的如同一把稻草,清水这才注意到,他面上都是年岁匆匆所留下的痕迹。
仿佛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
人的生命不过数十年,说来实在短暂,同山谷里开放的花,艳极一时,却终究会凋零。
他有些叹然。
老和尚依旧端端正正的端着手坐好,脊背挺得笔直,那年老而浑浊的眼里,隐约是一只精巧漂亮,羽翼间像是要滴出翠绿色水珠的青鸟,那是清水的倒影。
他居然于快要圆寂之时,意外地开了天眼,看到了清水的真身。
老和尚勉强勾起了唇,温淡的笑着,却立刻有纵横的皱纹,出现在了他饱经风霜的面孔上,“当年我师父与我说,我这一生,定会遇到贵人……你能将这功法传承,便是老衲所至幸也。”
他说话都有些费力,目光却一直认真的看着清水,尽管那人如今在他眼里,是一只灵巧的青鸟,他却没有半分畏惧,却仿佛祭拜那样的虔诚。
清水蹙着眉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生死有命,他已到了弥留之际,且一心向往西天极乐世界,这般人此生无甚憾事,故离开的时候,都始终带着温和满足的笑容。
后来他便回了涪陵山,首先便将这套容纳了许多精髓的功法教给了湫时。
湫时亦机敏聪慧,不多时便学得了一二,清水有些欣慰,独自伫立时,总会想起那老和尚圆寂时,沉稳平淡的面孔。
……
身边那隐藏在茂密草丛中的“窸窸窣窣”声近在咫尺。
突地便有昂扬着锐利的三角蛇头的巨兽从繁盛茂密的灰绿草丛中露出了身形。
它抬着有猩红与黑灰纹路交织的巨大头颅,“嘶嘶”地吐着蛇信,一双凶狠凌厉的翠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清水,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清水握稳了镶嵌着宝石的冰凉剑柄,眉目愈发冷冽的,同样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蛇形异兽,陆瑛抚着粗壮的树干,看着在那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的清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