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面不改色，将手掌落在小和尚还冒着青茬，却还是柔软的头顶。
“一行，你又被罚扫地了？”他面容是出乎意料的和蔼，湫时看他俯身，温温静静的与那孩子说话，一时有些怔愣。
怎么回事儿？这小和尚怎么会识得祁墨。而祁墨与他似乎也是熟识的模样。
被叫做一行的小和尚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瘪着嘴有些郁郁道:“一清偷偷跑到山上玩儿了……”
这清扫庙门，本是师父交代给一清的差事，可一清贪玩好动，总喜欢翻墙出去。一行怕他未清扫庙门跑出去，迟早要被师父抓到一顿收拾，便拿了扫帚来替他。
虽然一清总是摘些形状奇异，味道却很是香甜可口的果子回来“贿赂”于他，可一行总觉得不大妥当……
祁墨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和尚像想起什么，“我去告诉师父，太子殿下来了。”他边说着边打算朝院内跑，却被祁墨轻巧的拎住了。
“不用了……”祁墨轻道，将他放了下来，阔步朝那敞开的木门里走去。
一行两条小胖腿在空中蹬了两下，又马上被放了下来，似乎觉得那体验很是新奇，也未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目光在紧跟着祁墨的湫时身上和那历来温和的太子殿下身上打了个转。
不过这位太子爷虽然性情温和，却也有些怪异，往常来寺里都不经通报，有时甚至翻墙进来，不过倒是第一回带了人，还是个格外精致漂亮的姑娘。
一行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匆匆放下扫帚，跟在了他们身后。
“太子殿下，要不我带你去房里休息，再去通报师父，如何？”一行迈着小短腿，红着一张白净细腻的小脸蛋，勉强追上他们二人。
祁墨思衬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湫时始终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眸光却越来越疑惑了。
她在被困华清境的幻境里时，并没有见到过这个聪慧机灵的小和尚，如今的近月山，大抵是十数年以后的模样了。
她跟着祁墨与那小和尚身后，穿过古朴大气的节节围廊，行到一处门外便是青翠茂盛的劲竹的小院门口，那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棠树，还有一方汉白玉石桌。
虽然陈旧古朴，却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模样。
一行煞有介事的捧着手朝着湫时俯首，客客气气的稚声道:“二位在这里歇息，我去通报师父。”说完便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虽然小巧，却端端正正的背影。
湫时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拦在欲迈过门槛进到院里的祁墨，一双灵动十分的眸子探究的盯着他。
祁墨边走，湫时循着他不徐不疾的步伐，始终拦在他的面前缓缓后退，渐渐便退到了那一树棠华的白玉石桌前。
祁墨带着浅笑，脚步错开便让开了她，施施然的挥了袍袖坐在光滑干净的石凳上，以手拄腮，目光清亮，童叟无欺的回应她打量怀疑的目光。
“你……你来过这个地方？”湫时立在盛绽的棠树下，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她勉强稳住了心神，蹙着眉问他。
祁墨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为何会来过这个地方？”湫时反而有些无措了。
祁墨也不打算隐瞒，目光悠然的落在还弥漫着朦胧尘烟的小小庭院中，“我千百年前下凡历劫，在世为凡人的那一世，来过这个地方。”
他的眸子清亮，沉静的目光径直落在湫时身上。
湫时脑海里蓦然闪过竹林繁盛树叶的缝隙之后，扑闪扑闪的灵动眼眸，是梦境里出现的那孩子，蹒跚着从木窗里翻身出来，只为了拿上好的金疮药替她清理伤口。
“你身上有白光，是善良的猫儿。”她还记得那孩子格外认真的眼眸。
记得芷渊也是祁墨下凡历劫的一世肉胎，也和那孩子一样，有一双可以看见妖魔鬼怪，常人不可见之物的天眼。且湫时细细将祁墨的面容打量一番……
那眉眼之间，竟的确与那孩子有几分神似。
湫时便也在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下，“你那一世可是叫浦玥？”她始终蹙着眉，心里的谜团越来越深，仿若一团乱麻，如何解也解不开一般。
祁墨一愣，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自院门那处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隐约带着笑。
湫时回头，便看到了一袭青灰色长袍，虚云颈上还是那串珠圆玉润，光滑古朴的念珠，长身立在青曼藤枝的院门口，一进门看见湫时，很是错愕的模样。
湫时也有些错愕，却也料到了一行口中的师父是何人，便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她如今，眼前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前不见来路，后不见退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将那层迷雾拨开，才能将所有看得分明。
虚云也只不过愣了须弥，便径直走过来在祁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半点不拘礼，与一行口中的这位太子殿下很是熟悉的模样。
“我听说蛮夷蠢蠢欲动，危及国界，已有一两个城池被其霸占，朝中事务本该繁忙，你怎还得空来山上？”虚云直直坐着，探究的看着祁墨，而一行方才在院门口，端着手向众人俯首后便自己走开了，很是懂事乖巧。
祁墨含笑道:“你身在山中佛门，这消息倒是灵通……”
湫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转了又转，期待能看出点端倪。而虚云与她在梦境里的模样，似乎是认识的，且这一来二往她始终未问到湫时。
也不像是初见的样子。
定有什么隐情，湫时格外笃定。
虚云嗤之以鼻，“我前几日下了次山，听活路逃难的百姓说的。”顿了一顿，他突然正色道:“不过你来，定然是有什么目的的罢？”
“还是虚云你懂我。”祁墨俨然一副凡界太子的模样，眯了眼睛，笑得格外温润和蔼。
霎时像有千树繁花争相开放一样，骤然在湫时心底投下一枚石子，掀起阵阵涟漪。
“说！”虚云颔首。
“我要借你山门的有一物件。”祁墨像个老狐狸，与湫时平日所见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