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千花树，孟曦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到底是怎样的美景呢？

身在其中才明了，稼轩居士所言不虚，孟曦从来不知道，这个没有霓虹灯的时代，夜晚也可以这样绚丽。

街边的小贩卖着各样的花灯，有荷花灯、兔子灯、宫灯、夹纱灯、丝料灯、走马灯，走马灯上多绘山水花鸟，也有绘美人的。

各样灯笼的价格也不同，样式精巧华丽的宫灯能卖到百十来两，也有便宜的几个铜板就能买到，孟曦见有大人带着小娃娃逛灯会的，十来个大钱买个小兔子灯，小孩子笑眯眯的骑在大人肩膀上，一手提灯，一手拿个糖人，糖浆糊了大人一头，却也只是象征性的拍了娃娃几下屁股，一家子高高兴往别处逛了。

龙灯造价更高，都是官府做了，请民夫来舞。不过周围都是灯，孟曦也不觉得有多惊艳。

倒是各样的灯山，让人目不暇接，孟曦最爱的是那一树梅花灯，也不知什么样的工匠能有这么巧的手，这梅花灯比真梅花树还要高，树干是用竹片扎起来的，内里中空，外面蒙了红褐色的绸布，树干上有小机关，可以打开更换蜡烛，树枝上满满的扎着由纱制成的大红色五瓣梅花，花与花之间则挂着一个个圆圆的小丝料灯，这丝料灯是蒙了镶有白色的玻璃丝的娟做的，晶莹透亮，远远看去光华灿烂美不胜收。

几人逛的口渴，决定去茶楼小憩一会儿，亏得琥珀天一擦黑就催着孟曦等人往御街这来，早早在茶楼定了雅间，否则若真逛到现在才想着喝茶，连大堂都没位置了。

孟曦夸奖琥珀机灵，琥珀一脸自得道：“跟公子出来，我自然要打探清楚，哪里有的吃，哪里有的玩，不能委屈了公子啊。”

玛瑙揶揄道：“我看你是自己贪玩，拿着公子当幌子吧！”

琥珀刚才一路来，听了一耳朵小唱，听玛瑙揶揄她，她也不恼，只是学了戏腔唱到：“看破不说破，朋友有的做。”

紫玉也笑着说她：“你如今越发油嘴了，公子的话你倒学了个十成十。”

琥珀一脸的与有荣焉道：“那是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公子，我定的这个位置可好了，咱们在三楼上，不但可以看见楼下的景，一会儿还能看烟火，店家可说了，咱们这个位置看烟火是最好的，我还多加了二十两银子呢。”

“那你就把胡昌盛叫进来一起看，他跟着咱们忙前忙后的，让他喝杯茶，吃些点心。”

琥珀答应了，往门外去叫了胡昌盛进来，胡昌盛有些不好意思，对孟曦道：“公，公子，茶我就不喝了，那烟火我一个粗人也不爱看，我来时答应喜子给他买个兔子灯，还有我家那口子，我想给她买些绒花戴。”

孟曦看他脸红红的觉得很好笑，又觉得古人都单纯，孩子都多老大了，还会害羞，点头答应道：“嗯，那你就去罢，我们不乱走，就在这里等你，你尽管去。”

御街上，苏明对谢毅道：“重远，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咱们去春元楼喝茶赏景，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位子，且去问一问罢。”

谢毅同苏明苏信两兄弟，一同由大相国寺来，见沿街的店家有的在门口挂着花灯，灯下坠着灯迷，谁能猜出灯迷，花灯就归谁，苏信爱玩，猜了一路。

直到三人的小厮手里都满满当当了才肯罢休，谢毅本不想凑热闹，但他看见一个六屏走马灯，上面绘了美人图，那灯一转起来，灯上的美人就如同起舞一般，甚是精巧。料想孟曦会喜欢，便也猜了迷赢回来，此刻他正亲自提着。

“重远可是有心上人了，这么紧张这美人灯，可是急着拿了去讨好哪家美娇娘？”

冷不防叫苏明戳中心事，谢毅顿时作贼心虚的否认道：“伯渊不要说笑，我哪里来的什么心上人，只是觉得这灯精巧罢了。”

苏明苏信可不信他这套说辞，两人相视一笑，感叹谢毅这个木头居然也春心萌动了。

“大爷，春元楼客满了，要不咱们别家看看？”

苏明听了小厮禀告，正要开口答应，苏信却摆手道：“不行，春元楼位置最好，在三楼看元宵夜景最佳，要不咱们去三楼问问，加银子哪个肯让一让，说不定还有熟人，正好一起热闹。”

苏明性子随和，闻言只是笑着看苏信摇头，谢毅本来觉得这样不妥正要拒绝，可苏信却抢先道：“重远你就是太方正了，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

苏明也跟着劝道：“重远你就随了他罢，否则他要念你一年的经。”

谢毅只好点头答应，几人进了春元楼，掌柜的如何不认识京城闻名的苏家公子，急忙迎上前去告罪道：“实在对不住几位公子，小号今天真是没有多余的雅间，还请公子恕罪。”

苏信一抬手道：“无妨，你去问问三楼雅间谁肯让让的，今天的茶点都算我账上，我再补他五十两银子”

掌柜笑着道：“瞧爷说的，能上三楼的可都是不差钱的主，我要去了，还不让人给打出来，爷要实在想，我给爷出个主意怎么样？”

苏信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苏明拦住他，对掌柜的温声道：“都说春园楼看景最好，也是我们来的晚了些，那就请掌柜的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三楼云梦轩是位小公子，云梦轩宽敞位置又好，要不几位爷自己去问问能不能拼个桌儿，那位小公子笑模笑样的一看就好说话。”

苏明拱手道：“多谢掌柜的，二弟，重远，咱们上去问问吧，人家愿意就好，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别为难掌柜的了。”

掌柜的连道不敢，见三人同意了，掌柜叫了个跑堂的领着三人上楼，那跑堂的在门口的敲了三下门，见里面没回应，有些讪讪的，苏信上前推开跑堂的，自己伸手推门。

孟曦背对着门，一边喝茶一边看窗外的夜景，三个丫头正站在窗边叽叽喳喳的指点着，你说那个荷花灯好，我说龙灯好看，全没听见敲门声。

开门带进来的一股凉气，吹的孟曦一激灵，以为是胡昌盛回来了，边回头边说道：“这么快就买好了，快把门关上，来喝口……”

却见是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以为他找错了，笑着说道：“这位兄台，你找错地方了罢。”

苏信站在门口呆住了，孟曦本就生的极美，上元着白，孟曦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头上系同色发带，月白，月光撒在地上的白色，近乎于灰蓝，这样清冷的颜色配上孟曦干净的眉眼，恍若坠落凡间的谪仙人。

苏信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这位谪仙人突然站起来面露慌张，口里小声喊道：“大，大哥。”

大哥？他在叫谁，苏信一脸惊诧，心道难不成他是在喊自己？随即在脑子里回想对这个仙人的记忆，可以自己过目不望的本事，是不可能忘掉这样的人物的，正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认错了，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转头看着谢毅道：“重远，这是你弟弟？”

谢毅只能点头称是，苏明笑道：“那正好了，小兄弟我们是你大哥的好友，不介意的话，能让我们一起坐吗？”

孟曦只能结结巴巴道：“可，可以”

瞥见对面脸色黑如锅底的谢毅，只能在心里哀嚎今天的不走运，元宵夜街上这么多人，居然也能碰上。

“重远，你不够意思啊，我家里所有的兄弟你都是见过的，你家里有个这样俊俏的弟弟，怎么也不让我们知道，难不成是怕我纨绔把他带坏了？”

谢毅看了一眼孟曦道：“他从小身子不好，少见生人，所以性子害羞。”

苏信看着孟曦问道：“既然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带些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