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常宽便和他的四个“小厮”一同进了城。
那四个小厮都着同一色的短打,各骑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打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辆华丽的阔大马车,由两匹纯白色的骏马拉着缓缓进城,马嘴衔枚,马脖子上挂着大红色的璎珞,马车的车身全由红木打造,四个车角都是用崭新的黄铜片包住,马车的门帘上绣着山水花鸟配上昏黄色的绸布做底,显得古朴雅致,两侧的车窗及后窗上都是镂空雕刻的缠枝菊花纹样。
这样好的马车在洪州可不多见,路上的人都看直了眼,有那嗓门大的喊到:“哎呦,快看,快看,这是哪里来的富豪,这马车得多少钱的人才能做的起啊?咱们洪州的谢大户家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车。”
一个过路的书身满脸不屑道:“再富丽堂皇又如何?俗不可耐!那幅山水倒是好,只可惜安在那么华丽的马车上,让铜臭气给污浊了,唉,可惜可惜呀!”
有好奇的小孩儿就跟在车子后面笑闹着,就这么一路招摇着,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小厮勒住马对旁人一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听说洪州城里有尚好的舶品卖,不知是哪一家铺子?我想主人想采买一些。”
这小厮也会挑人,他问的正是以替人传话带路为生的帮闲,这帮闲能做的事情五花八门,非得是长相体面,脑子灵的人才能做,只要给够了钱,说出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
“那就正好劳烦这位大哥了,我家主人想买的是波斯的地毯,请问大哥这里哪家铺子有啊?”
那帮闲摇摇头:“波斯地毯,小的从未听说过,这?”
小厮又道:“是波斯国的东西,和咱们的织锦差不多。”
一说织锦那帮闲来了精神,一脸喜气道:“小哥这么说我就懂了,我还真知道一家,锦绣坊,那可是洪州有名的绸缎行,苏绣、蜀绣、湘绣、缂丝、寺绫……样样都是上品的,且锦绣坊还有一样别家没有的好处,这锦绣坊背靠谢家,谢家那可是有名的大海商,所以马车里的那位贵人要找的什么地毯,要是在锦绣坊找不到,那便什么地方都找不着了”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常宽嘴角露出了笑意,心道,“当初姑娘无意间说起这波斯地毯的事儿,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便用手轻轻拍了两下车门。
小厮听到声音,转头对那帮闲说道:“我家主人愿意去看看,还请大哥带路。”
那帮闲立刻满脸堆笑,一路小跑在前面带路,几人走了半刻来钟,常宽听见车外一声,“老爷,锦绣坊到了。”小厮给了帮闲赏钱,那帮闲满面笑容的接过,乐颠颠的走了。
常宽挑帘从车内走出来不紧不慢道:“嗯,进去吧。”
说罢就着车夫的手下了车,几个小厮也下了马跟在后头。
朱明在门里见了常宽的排场,就知道这位爷的来头不小,连忙走过去拱手道:“贵客光临真是令小号蓬荜生辉啊,二贵!快去给客人沏茶,要上好的眉山茶。贵客想要置办点什么?小号二楼有雅间,您上二楼坐着慢慢挑。”
常宽看了朱明一眼,:“你这掌柜的倒挺会做生意,行啊,那就慢慢挑挑,若真有好的,我再多挑些。”
朱明一咧嘴笑道:“不是小人夸口,天南海北的织品,就没有小号没有的,客官只管说来!”
常宽正好坐下,闻听此言,看着朱明一脸的不屑,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才道:“若在明州你说这话我信,可是在洪州?你这口气也忒大了。”
“哦?这位客官还去过明州,是啊,明州是大海港,来往的都是大商家自然应有尽有,可是我们洪州也不逊色于明州,客官可知道我家东主的舅舅也是有名的大海商,在福州和广南东路都是有大船的,所以小人敢夸口说这话。”
常宽一挑眉问道:“可是谢家?东主的舅舅?你家东主是景王妃咯?”
朱明一脸的惊讶道:
“客官,认,认识我家东主?”
常宽一见他这副惊怕的样子,心中暗道,果然有鬼。旋即摇头道:“并不认识。”
朱明又问:“那客官如何得知我家东主是王妃?”
此时站在常宽身旁的小厮低斥道:“我家主人是青州知府的胞弟,京中的事我家主人什么不知?你这个掌柜好生奇怪,问你买东西你只管卖就是,啰啰嗦嗦做什么?”
朱明一听他们不认识王妃,悬起的心就放下了,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杨大人的胞弟,失敬失敬,是小人多嘴了,杨爷要买什么?要不小人把本店的上品都拿来给杨爷过目,你挑挑可有中意的。”
常宽点点头,“我原本是想买块波斯地毯给表姐做年礼,今年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不知你家可有啊?你这里若有,我便信了你的‘天南海北’其他礼品也都在你这里采买,若没有,可见你是夸夸其谈,其他的不买也罢。”
波斯地毯,锦绣坊当然有,因为孟曦的是好几年前就有的,那时的谢老爷见外甥女喜欢,每次出海经波斯都要购置一些回来送给孟曦,有多的就放在铺子里卖,时间久了这地毯也得了富贵人家女眷的喜爱,整个大魏第一个卖这种地毯的就是谢家。这点可是连明州的徐家也是比不上的。
朱明一听说是要波斯地毯便一脸喜色的对常宽道:“那爷可是来对地方了,小号这种地毯有的是,我这就让他们拿出来让爷挑选。”
不一会儿就有四个伙计捧着地毯进来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爷,你瞧,都是尚好的波斯毯,旁的人家就是有,也没小号这么全的。您看看这块多华丽,是羊毛掺着金丝编的,他们那的羊毛长,和咱们这的山羊可不一样,又长又绵软,背面是棉制的,最难得是这上面的玫瑰花和真的似的,爷买了去送给孙侧妃最合适不过,这要是铺在卧房里,又奢华又暖和,孙侧妃肯定喜欢。还有这块真丝的,哎呦,论起丝织来还是咱们大魏工匠的手艺好,可比那些蕃人强多了,不过咱们这里都讲究个雅致配色都以淡雅为主,
这蕃人的真丝地毯就是个配色浓烈,偶尔瞧瞧也有些趣味”
常宽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心道,“这朱明真是丝绸行的行家里手,可惜了,若他好好跟着姑娘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他这心思没用在正道上,茂昌行这样明目张胆,姑娘那里竟一丝风声都没听到,恐怕这洪州十几家铺子都烂透了,得赶紧传信儿回去和姑娘商量个对策,否则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出大祸。”
常宽定睛看着朱明说道:“看你倒是个懂行的,这样罢,你说的这几块我都要了,另外我还要采买一些料子,要名贵的时兴的,我表姐可是个挑剔人。”
朱明一听他说要买料子,立刻两眼放光道:“有有有,都是江南来的上品,只是爷您看,小号铺面不大。这些料子又都是名贵货,所以小的都是把料子另放一处由专人保管的,爷可要随我去看看。”
“嗯?这么麻烦,铺子在一处,货在另一处,你也不怕麻烦?还要我来回跑,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朱明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人人都用的着跑的,哪有人有爷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财力,铺子里的货没那么全不是,烦爷跑一趟吧,不远”
常宽故作不愿的样子,朱明怕他不买了,走近了凑在常宽的耳边道:“爷跑这一趟,我也不亏待爷,爷买多少银子的东西,我就给爷这个数”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个一。
常宽一挑眉也轻声问道:“一成,你能做的了主?”
朱明笑的一脸暧昧道:“嗨,小人这不是还指着爷照顾我下一回么,您可是孙侧妃的表弟,谁不知道那孙侧妃可是福王最宠爱的,小人以后还要多多仰仗着爷,哪儿敢诓骗爷。”
常宽又问他:“你家东主堂堂王妃还不够你仰仗的,怎的还要来仰仗我?”
那朱明先是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道:“唉,爷有所不知,孙侧妃虽然是侧妃,那她可是深受福王宠爱啊,且侧妃家世又不俗,福王是官家嫡子,异日的官家,侧妃深受宠爱就算现在屈居人下,来日等福王登上了皇位,那皇后的宝座还不是侧妃娘娘的,那爷您可就是皇后的表弟了,您说小的是不是要仰仗您?”
常宽一脸的得意,却对朱明说道:“慎言!可是你家王妃可是景王的正妻,景王和我家福王一向不睦,你不怕惹王妃不喜吗?”
朱明一脸的不屑道:“爷快别提孟家那个黄毛丫头了,她懂什么?小的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她那么窝囊的王妃,小的前些天进京交账,听人说那景王府里的张侧妃多风光,人家长子都快要出生了,可是王妃呢?她窝在寺脚下跟出家了似的,谁还能想的起来她?我看她被休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过她就算她不被休也没什么用了,那病病蔫蔫的样子,我看她是活不长了。
”
听到他说这话,常宽恨不得站起来活撕了他,却强忍下怒火道:“良禽择木而栖,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事儿,我还做不得主,这样罢,这次我进京就和我表姐说说你的事儿,我看你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到时候你就替我表姐管着嫁妆铺子吧!走罢去看看你说的料子,我得赶快置办了,还得赶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