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样残忍?你明明知道我忘不了你,当时你要分手,如果不是为了能够继续留在你身边,我也不会委屈求全提出要和你合作最后一部电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了,“斐然,今天是我生日,还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就一件。”
柱子后面的叶阑珊愣在那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女王的喜鹊还会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你说。”斐然沉吟了一下,说。
“如果我们这部电影得奖了,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吗?像以前一样……”
叶阑珊屏声静息地等着斐然的回答,然而突然从大厅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叶阑珊来不及闪躲,就听到来人说:“你怎么在这里?叶阑珊?”
说话的人叫刘珺,是叶阑珊她们那部电影里的男主演,而斐然和喜鹊也闻声回过了头,看到了他们。叶阑珊连忙解释:“我刚来。”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能够感觉到喜鹊的目光像刀箭一样射过来。她不敢抬头去与喜鹊对视,更不敢直视斐然。
在这个圈子里,明星们的感情一直都是忌讳提起的事情。今日之事,是祸不是福,叶阑珊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5
几天后,喜鹊抱着一只巴哥犬进了剧组。因为她经常带狗进剧组,所以大家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意外发生在一个小时以后,喜鹊走戏的时候,那只小巴哥一直跟着她,叶阑珊见机想要主动上去帮她照顾狗。自从她撞见了喜鹊的秘密后就一直有点心虚,她蹲在地上追着小巴哥缓步移动。就在她快要将它抱住的时候,一只脚轻轻一拌,只听到“扑通”一声,小巴哥被拌到了一旁的河里。
叶阑珊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脚的主人,头顶的声音就如同雷惊一般劈头盖脸压了下来:“你在做什么?我的狗和你有什么仇,你要淹死它!”
“喜鹊姐,我……”叶阑珊的脑子“嗡”的一声,她很快就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就在那一瞬间,她飞快地甩掉外套,纵身一跃,甩下一句:“我去救它。”
虽然反应很迅捷,但叶阑珊游泳游得并不好,更何况那还是冬天,河水冰凉刺骨。当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巴哥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她的演艺生涯可能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叶阑珊在那条冰冷的河里奋力地游着,就像父亲死后房子要被买走时,那个偷走房契极力想要做最后反抗的少女。
当她用尽全身力气托着小巴哥游回岸边的时候,很多人都围了上来。可叶阑珊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们说话了,喜鹊的助理将狗抱走的那一瞬间,叶阑珊整个人虚脱得想要就此沉下冰冷的河水之中。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捞住了她。她的大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头发贴在脸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仰望上去,正对上斐然的眼。
有一刻,叶阑珊恍惚自己看到了天上的星,她想自己莫不是被淹傻了。
“对不起,斐导,对不起喜鹊姐,给大家添麻烦了。”被拉上岸后,叶阑珊深吸了一口气,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道歉。喜鹊冷嘲热讽地白了她一眼,说:“别在这里装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刻的叶阑珊脸上、身上都滴着水,在这个寒冬里,抱着双手微微颤抖着,确实显得那么楚楚可怜。斐然对着工作人员说:“都愣着干吗?去把我的毯子拿来。”
那是叶阑珊第一次来剧组时他盖在腿上的那条满是logo的毯子,一条让叶阑珊觉得居高临下的毯子。听同事说,斐导从来不准别人动他的东西,如今他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把毯子接过来,亲手裹在了她身上。
“斐然,你怎么能把这条毯子给她!”就连喜鹊都诧异而责备地说道。
叶阑珊也表示自己没事,想要挣脱开,可他的手用了不由分说的力道,并且在裹好后,那力道依然在肩膀处,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带着她向前走:“去吧,回酒店换身衣服。”
叶阑珊知道,当时在场的所有女人一定都恨不得那个跳进水里的人是自己。
第二天,叶阑珊就感冒了,不巧的是那天刚好有她的戏,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拖延剧组进度,就硬着头皮上场。可是由于发烧和咳嗽得厉害,有一场怎么也拍不过,斐然连续喊了几次“cut”后,当着众人言辞刻薄地将叶阑珊给骂了一顿,大有她再这么不专业就换人的意思。
导演的脸就是剧组的天,这下变了天,所有工作人员连大气都不敢出。叶阑珊站在镜头里,只觉得眼泪和鼻涕直往上涌。心中委屈,却连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来。
人人都说斐导喜怒无常,性格最难琢磨,但叶阑珊还是无法将今天这个严厉得近乎凶巴巴的人和昨天那个拉她上岸、给她毯子,眼睛亮如星辰的人联系起来。
6
那天下午,叶阑珊路过假山,习惯性地绕到后面,意外地在自己常待的地方看到一个盒子。她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居然装着几个圆圆的罗汉果,还有一张便笺纸,上面写了三个字:泡水喝。
叶阑珊把盒子拿起来抱在怀里,感到一阵温暖,这场感冒持续了一周,她的情绪虽然还是有些低落,但罗汉果泡水确实挺有效,把她的咳嗽真的治好了,烧也慢慢退了。
自此以后,她开始留意剧组的每一个人,想要查出是谁留下了这个盒子,不过也一直没有什么线索。为此她特意买了一束花,并写了感谢卡,放到假山后面原来那个盒子的位子,等着那人来取。
这招果然有用,当天她就在化妆间的一面大镜子旁看到了那束花,那面镜子前坐着的是男主演刘珺。
叶阑珊呆呆地站在那里,男主演从镜子里看到她,回过头,然后对着她笑了一下。
一切昭然若揭。
阑珊原本想上前去亲自感谢他,可是又碍于有化妆师在场,只好回了他一个笑容。
接下来叶阑珊和刘珺走近了不少,两人经常没事就一起讨论剧本。刘珺入行早,也乐于教她演戏,很快就有绯闻传出来。因为刘珺有女朋友,来剧组探过班,所以绯闻说的都是叶阑珊的不是,说她不要脸想插足。
这件事成了叶阑珊被反复问起的两段绯闻之一,一直到电影杀青,导演带着演员们做宣传,也还是有人问起。叶阑珊的回复千篇一律:“我们只是朋友。”只有一回,不知是气氛还是什么原因,叶阑珊忍不住说起这段关系的始末:“在剧组,刘珺关照新人,有一回我感冒得厉害,他给了我一盒罗汉果泡水,所以我很感谢他。”
有记者问斐然:“斐导,你对这段绯闻怎么看,你对阑珊小姐这个新人演员又有什么评价?”
斐然一般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但这次他却意外地开了口,他说:“叶阑珊小姐是一只飞鸟,一种叫风鸟的飞鸟,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记者转向叶阑珊:“对于导演的评价,阑珊小姐有什么感想?”
叶阑珊还不知道什么是风鸟,故意没心没肺地说:“爱惜自己羽毛的飞鸟都是为了飞上更高的枝头。你一定希望我这样说吧!”
记者听到这句脸上讪讪的,一旁的某人更是一脸黑线。
叶阑珊的风评很差,不仅因为她和刘珺的绯闻,更因为在电影上映前夕,她被记者拍到与国内著名画家邢勋在英牵手旅行。由于对方已婚的身份和在国内超然的名气地位?,所以网友以#刑勋出轨n线女明星#的话题连续在微博上被刷了好几天热门。
叶阑珊这个名字也因此以一种负面传播的方式真正被众所周知。
很多人黑她,而她自己也没有要洗白的意思。
从英国回来之后,叶阑珊戴着宽边帽子和墨镜,包里装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打车回了一趟她们曾居住的别墅。这一次回去距离她们搬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扇曾经向她敞开,后来又对她关闭的大门,这一次居然没有上琐。
叶阑珊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十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女明星,唯独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院子里停着一辆车,记忆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叶阑珊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不敢相信地转过头,没错,他看到了斐然,他穿着居家的毛衣背心,一只衬衫袖子挽了起来。
“斐导,你怎么会在这里?”
“进屋说吧!”
原来,十几年前他们还是买下了这座她心心念念的房子——她的家。让她颇有同感意外的是,家里的格局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斐然突然开口说:“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吧!
叶阑珊点了点头,她从斐然的口气里感受到了什么,关于那段被埋藏的过往。
“十几年前,你父亲去世,你们一家被债务所累,家父介绍朋友来过这里,想要买下这幢楼,也是你父亲叶幕临先生的故居,解你母亲的燃眉之急……”
“等等斐导,”叶阑珊忽然害怕他继续说下去,转移了话题,“现在外界都在传我和邢勋的绯闻,您就不过问一下吗?”
“你想说什么?”斐然盘着手,看她。
“邢勋他有喜欢的人,我也是,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的。我们……”
“我知道。”是啊,他知道,什么事情能瞒得他呢。
“你不好奇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叶阑珊侧头看着他,就像那天她从冰冷的河里游上来,他对她伸出手,她也那样看他,像看天上的星,她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如果你猜对了,你可以吻我。”
斐然大抵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去,说:“是刘珺。”
叶阑珊没有很快回答,时间安静了一秒,两秒,三秒……她忽然站起来走过去,飞快地亲了他一下。来不及闪开,斐然就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然后,他慢慢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吻了她。
7
电影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重肯定。
庆功宴上,斐然和喜鹊公开向媒体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他们已经在两年前和平分手,以后就此事再不作任何回应。
谈起下部电影的女主,斐导表示娱乐圈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下部电影的女主会考虑选用新人演员。
半年后,叶阑珊被宣布成为斐然新电影的女主角,新的绯闻也甚嚣尘上,直指是因为叶阑珊的插足才导致了斐导与喜鹊半年的恋情结束。更有很多不堪的评论说,叶阑珊是专业小三,并以这个主题刻薄并图文并茂地八出她的三段感情。
然而,叶阑珊没有成为第二个喜鹊,她和斐然只合作了两部电影,只当了一次女主角。斐然确实如之前所言开始大胆地引用新人,比叶阑珊更年轻、更有活力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电影里。传言又说,叶阑珊翅膀硬了之后不念旧恩和斐导公司闹掰。
然而无论外界怎么传言,斐然与叶阑珊之间有三件不为人所知的事——
第一件是,多年前在别墅里,斐然提起过去,说:“十几年前,你母亲被债务所累,家父介绍朋友来过这里,想要买下这幢楼,也是你父亲叶幕临先生的故居,解你母亲的燃眉之急。”
叶阑珊曾问他:“你父亲认识我父亲吗?”
斐然告诉她说:“他们曾经是朋友,但不只是普通朋友,他们……有传过一些不好的绯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那个年代,我的父亲是个有名望的商人,结了婚,而你的父亲是个演员,后来你父亲自断了前途,娶了你母亲。”
听到这段话,叶阑珊忽然生气地打落了他给她倒的咖啡:“你在胡说些什么?”一直到斐然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叶阑珊才像想起什么一般,飞快地拿出背包里父亲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只有几个英文字母,叶阑珊研究了很久,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才知道,这竟是斐然说的那个名字的英文缩写。那是斐然的父亲送给他的笔记本。
第二件不为人所知的事就是那一天,叶阑珊让斐然猜测她喜欢的人是谁,他说是刘珺。那天,他的吻吞没了她那句原本想说的话,让他一直都没有机会知道,她要说的那句话其实是:你猜错了。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第三件不为人所知的事发生在他们第一次合作时,有一天他路过假山,听到后面有个傻瓜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打气。后来她为了救一条小巴哥从冰冷的河里游上来,得了重感冒。为了不让喜鹊再去找她的麻烦,他当着所人有的面痛骂了她,随后又让助手买了一盒罗汉果回来,放在了假山后面。
第四件事,没人知道斐然以后所有的电影都没有叶阑珊参与,就像他的人生,是为了向媒体证明不是因为叶阑珊的插足才导致他与喜鹊的分手。
很多人都说叶阑珊这个人虚荣好胜、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只有斐然说,她是一只风鸟,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后来她去网上查到,风鸟也叫天堂鸟和极乐鸟,是世界上最美的鸟。它们有五彩斑斓的羽毛,艳丽的尾翼,腾空飞起,有如满天彩霞,流光溢彩。在它的品种里有三种最出名,分别是蓝足极乐鸟、无足极乐鸟和王极乐鸟。叶阑珊对王极乐鸟的印象特别深刻,因王极乐鸟对爱情忠贞不渝,一只鸟一旦失去伴侣,另一只就会绝食而亡。它们生性孤独,不愿和别的同伴共栖一处。但每当环境有变,它便会首当其冲地飞上天空,充当空中迁徙队伍的引路者。
叶阑珊觉得斐然也是一只极乐鸟,他和她原本就是同类,只不过自己像无足极乐鸟,为了飞翔,让自己拥有了长长的尾翼,学会了把脚藏在羽毛里,而他是王极乐鸟——作为最有才华的导演,他在三十五岁那年患胃癌去世。无数人扼腕叹息,他无妻无女。死前,他让助手播放了一部自己导的电影,不知是不是巧合,播放的是叶阑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他的女主角的那一部。
尾声
斐然去世后,叶阑珊从他的生活助手那里得知他曾说要把那座房子还给她。
“还”代表不亏欠,“还”代表撇清。他没有欠过她什么,他们之间除了一个吻也不需要撇清什么,叶阑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可她还是悲恸欲绝地重新搬回了这里。有整整两年,她推掉了一切电影、电视、广告代言和所有的工作机会,孤身一人住在这栋别墅里,反反复复看他拍的那些电影。就像她八岁以前那个得了抑郁症的父亲,消极、阴沉,不见阳光。
如此又过了两年,元旦的时候,叶阑珊从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演员那里收到斐然写给她的卡片,暌违十年,看到上面的笔迹只觉得恍惚,她徒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假山后面,她收到的那盒罗汉果,盒子里面那张写了三个字的纸条。而如今,在他写给她的话里,她终于知道他当年不再让她出现在电影和人生里的那个原因。
他说,阑珊,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枝头,你需要的,是天空。
他是枝头,可他放走她,让她飞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