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说,祝你发财。
然后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4]
梦想着发财的俩人,躺在闷热难耐的房间,像两具僵尸。另外两个女室友早已搬离,四人合租变两人合租。正是夏日,天气炎热,谁都不想动。
张绿脑袋晕乎乎地说:“我想回自然村去避暑,然后把绿油饼吃到饱。”
秦浩纳闷地问:“自然村?在哪呀,那儿有怪兽吗?”
张绿摇摇头:“有毒蛇和蜥蜴。”
秦浩扁扁嘴说:“那还不如回我的家乡呢,那儿有大片的森林和果园,野兔野猪很多,池塘也很多,就是人少。”
俩人不说话了,张绿看看秦浩,秦浩看看张绿,最后谁家都没回。因为他们想到了一条财路,去打怪兽的财路。
俩人说干就干,不过不是去荒岛,而是做起了游戏研发员。秦浩有一台自己的电脑,张绿就去二手市场也给自己捣腾了一台二手电脑,秦浩有美术基础做了主力,她做了个提供点子的副手。
两个人没什么相关知识的人,没日没夜地进行着专研。游戏里的世界,来自他们心中的世界,那儿有森林和果园,有池塘和动物,还有恶毒的蛇。兔子保卫家园,毒蛇侵占领地,这是一个简单却又复杂的游戏。
半年后,他们共同研发出了这款小游戏,运作理论简单,操作容易,规则清晰,张绿试玩了好几夜,确保了没有任何漏洞后,他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这种狂喜在一天内就消耗殆尽。秦浩联系了无数家网游公司,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游戏以二千元的价钱卖给了一家专做儿童游戏的公司。
做发财梦的俩人,其实没有财,只有梦。现实这头怪兽,并不买账。
初尝铜臭味,他们去路边摊吃了饱饱一餐,然后又去酒吧做了庆祝。钱花完了,他们就躺在合租房里望天花板。
卖出去第一个游戏后,他们就打住了做游戏的梦。
最后一个礼拜合租到期,张绿跟秦浩又回去了路边摊,喝了个大醉。他们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更像朋友。他们有谈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想法,最重要的,他们都喜欢吃绿油饼。
喝到神志不清时,秦浩开始说酒话,他说,我还是回去做雕刻师吧,毕竟你曾经那么喜欢我做这件事。
张绿啃着烤老的羊肉串,被上面的辣椒呛出了眼泪。她知道,秦浩的心爱之物不是她,而是那个住在他心里的姑娘。她出现在男生最好的时候,教会他成长教会他爱,秦浩心中有她,象征俩人过往的独角兽雕像,他不愿卖掉,却再也雕刻不出更好的作品,落魄的艺术生,躲在了暗无天日的廉价合租房里,遇见了想发财的张绿。
现实直白的姑娘,可能某种程度击中了秦浩对过往虚无的厌恶,于是他吃着张绿的绿油饼,索取着片刻的温暖。
这些张绿都知道,她也会自我掂量,喜欢但不爱自己的秦浩跟不喜欢但爱他的自己,张绿选择了后者,可经过时间打磨,她终于不得不想开。
那晚回去后,张绿想了想,送了秦浩最大一盆的金钱草,留了一张纸条给他。
祝你永永远远,都有财可发。
[5]
时间能治愈一切,也会使一些东西慢慢消失。张绿在人生最忙的日子,回了一次自然村,爷爷病逝,她还没赚到足够多的钱,他却先走了。张绿吃着剩下的腊味,想着有一天再住回来。可没出一年,自然村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和败落。
张绿还是说不出自己来自哪,她喝大瓶大瓶的二锅头,吃很少很少的绿油饼,好像吃完的那刻,人生就会完蛋。
张绿喝醉去结账,结账台老板娘的小女儿在玩电脑游戏,张绿看着那个小女孩化身成大兔子与毒蛇展开了殊死较量,兔子跌进池塘,毒蛇走进一步,兔子爬起放大招,无数个绿色的饼子发出来,毒蛇倒退,兔子胜利。
他们构造的那个世界,留下了他们最难以再续的纯真。
世界很大,她和秦浩遇见过一次。
他开始正正经经地经营起了自己的雕刻工作室,人瘦了,张绿在跑业务,却胖了。她汗流浃背地站在百货商店外的喷泉池边,秦浩拿着传单朝她招手,他们分手分得很平和,所以再见面也依然是朋友。
他们坐在咖啡馆里聊近况,秦浩突然认认真真地说,要不,咱们去打真的大怪兽吧,据说最近边境一带出现了还没有被发现过的怪物,五只爪子,六只脚,两个头,很恐怕啊。
张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秦浩喝着果汁也笑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世上没有大怪兽,只有怪人,想探索宇宙的怪人,疯狂想发财的怪人,爱吃鸡蛋不爱吃鸡屁股的怪人,跳楼压死别人的怪人,好多好多怪人。
怪人之间未必需要关联,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独立存活在世上。
因为没有谁是不能没有谁的,就像她以为没有了爷爷的绿油饼,自己的人生将会出现巨大阻碍,可事实,她活得依然充盈明媚,吃不到爷爷做的绿油饼了,还可以自己做给自己吃。
傻气跟纯真一丝之隔,爱财也可以抵达纯粹的童趣,嚷嚷着纯洁美好的,其实才最不纯洁美好。失恋过,才明白拥有一个梦跟学会一道菜,有多么重要。张绿仍然想发财,为此,她朝着自己认定的财路,拼命地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