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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

秦晚歌百般思量,终是无法自处,自尽于教坊司中。

至此,红颜枯骨。

而薛扬更是无法释怀,往后几年一直不愿立妃,直至遇上林未画,才重新变回当年风流公子的模样。

薛扬望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少女,缓缓道:“我承认,我在茶馆见到你时,确实惊讶于你与她相似的容貌、琴音,甚至一度疑心你是我的对手派来刺杀我的杀手。可我很快就发现,你们不一样,她隐忍温顺,而你张扬妩媚。我如今喜欢你,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了吧,若秦晚歌还在,这东宫又哪会有我林昭训的位置呢。”

“东宫最好的位置,不就是这宜和殿吗?”薛扬道,“你的心里只有我,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权势,这就是你比她、比她们都要好的地方。”

未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告诉你吗?当年秦晚歌的入幕之宾,除了我,还有九弟。她先认识的人是九弟,后来随了我,又觉得愧对九弟对她多年的照拂。晚歌的心思细腻,一点小事都要思量很久。她一直觉得喜欢上我是一件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情,最后终是没能走出心里的局,永远困在了自己的愧疚里。”

薛扬微微垂着头,对往事的惋惜和感叹悉数呈现在他的眼中。如今,他似乎毫不避讳和未画谈起旧人。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于他而言,都久远得如同前世了吧。

未画轻笑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个凄婉的角度。所以九王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从见到自己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枚多么有用的棋子。

只要把她放到薛扬身边,他就必输无疑。

【陆】

翌日一早,未画就抱着被自己毁了一半的青玉瑶琴出了宫。

琴行的人一见她进来,立刻闭门谢客,掌柜弓着身子急切地道:“林昭训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半夏姑娘交待一声便是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引进后院。掌柜推开门道:“昭训先在此歇歇,在下这就为您补琴。”

未画点了点头走进去,正瞧见九王斟好了两杯酒。

“怎么一大早就喝酒?”

九王笑笑:“你呢?那日还说单独见面会引人耳目,怎么一大早就过来见我了?”

未画坐了下来,把药盒递还给九王,“此事不妥。”

九王给她这盒毒药,不是为了让她下毒,而是让她把这种慢性毒药放进薛扬的书房里。到时候他带兵搜府,称薛扬一直给帝君下药,以把持朝政。

九王手握军权,多年经营更是笼络了不少朝臣,如今已不缺胜的机会,只缺一个扳倒薛扬的由头。

未画道:“他的书房太难接近,而且里面皆是书目,连饰物都无,锦盒又太过显眼,此事实难办到。”

“那不在书房,换成别的地方呢?”

“如此重要的物件,若不是书房,就显得太不谨慎,会让人怀疑是嫁祸。到时他若反咬一口,对九爷可是大大的不利。”

九王听完,啜了一口酒,“你来找我,应该是已经有了别的计划吧?”

“九爷要的,就是一个由头。那何不找个容易放进书房的由头呢?太子监国,最忌把持朝政,混乱朝纲。”未画道,“促成延熙宫变的那几位肱骨重臣,事后提拔了不少族中的青年在朝中任职吧。”

“确实。那些人张扬跋扈,引得许多寒门学子的厌恶。”

“那若是太子借其权势,卖官鬻爵,该是如何?”未画淡淡地道,“他手下人做的事情,安在他的身上,也不算冤枉了他。”

“不仅定失太子之位,其党羽也可借买官之名驱逐,一举两得。”就如同十年前他谋害兄长的手法。九王听着,点了点头,“确是妙计。只是如此一来,就不是死罪了。留下他,终归是个祸患。”

“一旦太子失势,天下便是九爷的,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他活不活着,还不就是您一句话。”

“那就如此吧,我会整理出相应的官职名单,你按照薛扬的笔迹仿制一份即可。”

安排完一切,未画立刻赶回东宫,没想到薛扬已下了朝回来,正在她的宜和殿中大摇大摆地欣赏她新做的乐谱。

“我去琴行让师傅修了琴。”她抱着瑶琴走了过去,先开口解释,“你瞧瞧,是不是一样?”

“这种事情,让他们过来不就是了。”

未画轻笑道:“昭训之位,按宫规是不能召见外人入宫的。本应由半夏送去,只是这瑶琴珍贵,我便想亲自拿过去看看。”

“罢了,你本居于民间,去趟集市是很寻常的事情。多走动走动也挺好。”薛扬说着,眉目有些疲惫,“我先走了,还要去见黄尚书,怕是已经到门口了。”

“可是因为黄良媛的事?”

“是啊,他的女儿突然暴毙东宫,今日一直不依不饶地找我问个所以然。”

“唉,都是我惹出来的事端。”

“不碍事。”薛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薛扬前脚刚走,未画便也离开了宜和殿。

“昭训往哪儿去?”半夏打着伞跟在后头问。

“去看看黄良媛。”

“昭训……”半夏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未画却没理她,径自走去:“你不必跟来了。”

未画从黄良媛的宫殿出来时,天上忽然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毫无预警地倾盆而下,而离未画最近的屋子正是太子的书房。几位门侍不敢让她淋雨,只能开门放她进去避避,却一个个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未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放下手里的包裹,“我刚去黄良媛那儿整理了她的遗物,黄尚书还在前院,你们替我送过去吧,当是给他留个念想,也算是我们东宫的一点心意。”

【柒】

东宫近日颇不太平,未画说要降降火,膳食都做得分外清淡,又沏了桑菊茶过来,却还是没能压住薛扬的不悦。想来他定在黄尚书那里受了很多气,到这会儿都没有好脸色。

“今日多亏了你的那些东西,总算打发了黄尚书。”薛扬说着,也没什么夸奖的意味,忽然就略一挑眉,“只是你近日很喜欢我的书房吗?”

“是正巧下雨……”

“这我知道。”薛扬道,他拿筷子夹着碗里的山药,并没有看未画,“你觉得如今这样不好吗?荣华富贵还是万千宠爱,你到底缺哪一样?”

“是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一直这样,好吗?”

“只要太子欢喜,自然都是好的。”未画脸上依旧满是笑意,“太子不必多想,我的心里,除了太子,没有旁的。”

“当真吗?”

未画抬起头,看着他的侧颜,“等再过个五六十年,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太子就会知道,未画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不管在哪里。”

再次收到未画“琴行相见”的暗号,九王气得只想烧了那琴行。

“如今正是功败垂成的时候,你怎么能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出来?你不是说之前进书房的事,他已经起了疑心吗?”

“正因如此,我才要来见九爷。”未画缓缓道,“九爷安排京郊山贼作乱,太子已经派出亲信轻骑营前去镇压,如今帝京之中他只剩五千禁军。只要九爷发难之前,轻骑营没有回帝京,胜局就是九爷的。”

“可你一旦引起他的怀疑,他一定会有所防备,速速调军入京!”

“所以,我想问九爷讨一样东西。”

“什么?”

“桑落酒。”未画抬头看向九王,“‘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我知道九爷府上有酿酒术士,可酿古酒桑落,饮之使人忘却往事。”

九王看着她,没有回答。

未画继续道:“我几次出入书房,太子已疑心于我,他一再试探,我早晚会露出破绽。此时已万事俱备,万一太子发现了什么,那九王的一切周折就都白费了。既然您手上有桑落酒,那便赐我一杯,就万事大吉了。”

“桑落酒可以让人忘记日日所思的念想、忘记内心深处的愿景,甚至是短期内的刺激,只保留最初、最久远的记忆,或是最平常的生活片段,乃是忘忧酒中的翘楚。你是要忘记授命于我这件事,只记得你在东宫生活的这些年吗?”

“是的。”

“你想要忘记我吗?”

“总之,只要九爷大业得成,未画便不负九爷当年的救命之恩。记不记得,也并不重要了。”

“你记不记得我,这难道不重要?”

“若是九爷有心,未画自然能再记起九爷的。”

她语气里的冷漠与疏离倒真让她像是一个绝情的细作。

而他悲哀与失落的神色她也尽收眼底,可那又如何呢?他终归还是会给她的。对他们而言,桑落酒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果然,数日之后,一壶桑落酒还是借着半夏的手到了宜和殿。

酒水澄澈,浓香扑鼻,细看起来却也和别的佳酿没什么不同。只这么一小杯,就能使人忘却执念吗?

未画的手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对他而言,帝位终究还是重于一切。她心里记得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饮下那一壶桑落,她只是觉得困倦,并不怎么难受。

一觉睡了过去。许多个日日夜夜也这样朝生夕落地过去了。

入夜,宜和殿中烛光摇曳。

未画替薛扬揉着肩,见他出神,“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薛扬道,“当年父王病重,众公子以侍疾之名入京,已经好多年了。虽说父王一直未愈,但我已监国,诸公子仍留在帝京,实在不妥。我想,不如这些天就令他们回封地去吧。”

“这本是应当的,太子又在烦恼什么呢?”

“或许,等过了秋猎再让他们离开更好?”

“您是太子,您让他们什么时候走,她们就什么时候走,秋不秋猎的,也不过看您的心思罢了。”

“嗯。”

之后的日子似乎过得颇为平静,薛扬开着窗,正好可以看到宜和殿的方向。未画奏着曲调柔和的古曲,让整个东宫都如同浸润在暖暖的日光之中。

“林昭训近日可有出府?”

“没有。”

“诸公子可有异动?”

“没有。”

“朝中都没有关于公子回封地的传言吗?”

“没有。”内侍道,“太子,昭训跟了您这么多年,应该不是细作吧。不然这日日相处,她要是想下毒害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是啊。”

但愿如此吧,只要过去了这几日,一切就都好了。

就这样,日子过去了快半个月。薛扬以为自己防备万全,等来日将他们都赶出帝京,自己就可以真正高枕无忧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再次走进宜和殿之前,宫外已燃起了烽烟。

【捌】

延熙四十三年,秋,九王参奏太子卖官鬻爵,奉旨搜查东宫,寻得账目。此案牵连甚广,朝中大乱,为稳定政局,帝君宣布退位,废太子位,传位于九王。

关于延熙年间这第二场宫变,民间传闻,当时就是因黄良媛发现了此事,才遭到废太子的杀害。她在留给父亲的遗物中,传递了这个秘密。后来,九王就是在黄良媛殿中的暗格里找到了她存留下来的账目,又在太子的书房里找到了相同的纸页,上面还留着前一页纸撰写过后,留在空页上的墨痕。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东宫所有人等,一并下狱。

未画就被关在薛扬对面的牢房里,这么多天了,没有人来看她,也没有人救她出去。

薛扬长久地望着她,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么看她,看她奏曲时认真的眉眼,看她说话时飞扬的神色。只是如今,她变成截然不同的安静的模样。

他不知道是未画把账目放进了黄良媛的屋子,然后她借着避雨,把那几张留有墨痕的白纸放到了他的书房。

或许他知道,只是他不愿去想罢了。

至少此时此刻,他落魄如此,那些良娣、良媛皆寻靠着母家的帮助,想要快些离开他。

可是未画没有。

她就在他的面前,与他生死与共。

而曾经的九王,现在的新君,正站在牢房外面,静静地看着他们。

“帝君为何不进去呢?”半夏问,“昭训已经在里头好几日了,实在是委屈。”

“我进去又如何呢?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陷害了他夫君的小人,她应该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吧。”

“昭训不过是一时忘了……”

“你看,你们都知道她是废太子的昭训。是对废太子情深意重的林昭训。”

“姐姐心里情深意重的人分明是帝君。”

“呵,”新君自嘲般地叹息道,“她当日饮下桑落酒,便已是要断了与我的情分了。”

“姐姐饮下桑落酒,那是为了帝君的大业啊。”

“她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薛扬。”

她不肯在他房里放毒药,诬陷他弑父杀君,是不忍为他留下这样的名声。她要报救命之恩,又不忍伤害薛扬,就想出这个法子来保全他的性命。

她饮下桑落酒,是为了宫变,更是为了让自己一心一意。哪怕最后走向死路,她依然选择成全自己的心意。

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跟她说过,你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这就是我最珍惜你的地方。

为了配得上这样的喜欢,她要摈弃所有杂念,一念执着。

【玖】

数年后。

帝君出行的队伍路过泼墨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众人照例在此休息两个时辰。

半夏替帝君挂起了安车的围帘,“帝君每年祭祀都路过这里,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呢?”

“又能看什么呢?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与我在一起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欢喜。”

她第一次饮下桑落酒,忘了年少时所有的爱恨纠葛,只记得自己孤苦无依,得他照拂。他明明已经得到她了,却又把她推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他也不知道,这杯酒究竟是帮了自己,还是帮了薛扬。如今她终于忘却了当年内心困顿的所有原因,心无旁骛地直面自己的内心。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于她而言,此时此景,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吧。

瑶琴曲,不遇知音,不奏。

而他所有的幸运,就是借着那个人的光,再听她奏一曲《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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