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李莉一直翘课陪着我和小妹。她试图安慰我们，却发现大多数时候，她的语言对于我们俩显得格外苍白。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像往常一样，等小妹睡下后，我们两个坐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默默抽着烟。

“小白兔，你准备以后怎么办。”李莉问我。

我摇摇头，对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你准备以后带着你的小妹一起生活么？”

“我不确定，”我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对她说：“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养不好她。”

“那你准备把她送到亲戚家去吗？”

“亲戚？我们两个都是没人要的孤儿，能送到哪里去？”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嗯，”李莉吐出口中的白烟，转头看着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福利院。”

“福利院？”我问。

“对啊，其实你和你妹的情况，肯定符合去福利院的标准，”李莉灭道手中的烟头，继续说：“我手下有个小妹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里面情况虽然不算太好，但总比你一个人带着她活得要好。”

“比我带着她要好？”我追问她。

“对，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还能上学。如果运气好，还能被人领养。”李莉又点燃了一根烟。

“嗯，我知道了。”我狠狠地掐灭手里的烟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仔细回味着李莉的话。就像她说的那样，尽管福利院有各种各样的弊端，但比起跟着我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姐姐，那里似乎是小妹最好的归宿。而且，万一小妹运气好，还能拥有一个新的家庭、新的父母。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一个人悄悄跑去福利院。

福利院工作人员在听完我们家的情况后，告诉我，十岁的小妹符合她们的收留条件。我只需要去当地派出所出具姑父姑妈的死亡证明，就可以把小妹送过来了。

走出福利院，我兴奋地拨打了李莉的电话。

“喂，姐儿们，又怎么了？这才早上十点。”电话那头的李莉打着哈欠，略微不满地问我。

“莉莉，我刚从福利院里出来！她们说小妹符合收留条件。”我告诉她。

“哦，你这么快就下定决心把她送过去了，”李莉似乎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多意外，“那你自己呢？你也没到十八岁。”

“我自己就算了，我爸还活着。”我心虚地说。

“你爸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李莉略微有些不屑。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她，于是和她说：“我现在还得去趟派出所帮小妹办些手续，有空再和你聊。”

匆匆挂掉电话后，我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骑着车去了派出所。

很快，小妹的福利院入院手续就全部办好了。

我一想到马上要送小妹去福利院，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与难受。我不停地告诉自己，福利院里吃穿不愁，远比跟着我风餐露宿强。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强留小妹在身边，毁了她的一生。

我说服自己后，便一直寻找机会，和小妹谈去福利院的事情。

周二休息日那天，我做了一大桌小妹爱吃的菜，等着她放学回家吃晚饭。

小妹回家后看到那么多菜，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姐！你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有什么好事么？”

“没有好事就不能给你做好吃的了？”我苦笑一下，催促她洗手吃饭。

小妹开心地吃起来，“姐，你做的菜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我心中有些酸楚，“小妹，你喜不喜欢和其他小伙伴住在一起？”

“和其他小伙伴住在一起？”小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

“嗯。姑父姑妈都不在了，你想不想搬去福利院生活？”怕小妹不愿意，我继续补充道：“去那里后，就不用担心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了。而且还能继续上学，不用像姐这样辍学了。”

“姐，你去么？”小妹放下筷子，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姐也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撒了谎。

“嗯，那我也去。”她点点头。

我感觉像是卸下心口上的大石头，瞬间舒服很多，“好，今晚收拾下东西。我明天就送你过去。”

“那你呢？”

“我需要再办些手续，过几天也过去。”我继续骗她。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我送小妹去了福利院。

与我分别时，她紧紧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小妹哭着对我说：“姐，你答应我，你要早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嗯，我答应你。”我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你在这里要乖，要听老师的话。”

“嗯。”小妹点点头。

我抽出被她紧紧攥住的手，转过身，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走出福利院的大门。

那一天，我一个人跑去后山的那片槐树林。

或许是因为正处深秋，曾经炙烈的阳光变得有些晦暗。深秋的山顶上吹起一阵一阵凄凉的冷风。我坐在槐树下，看着远方的云慢慢地向我头上飘过来。不多久，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一场秋雨就这样到来了。

冷风越吹越猛，整片槐树林在秋风中无助地摇曳。冷冷的秋雨砸到我的身上，我无处可躲。而且，我也并不想躲。

下吧，下吧，就让这秋雨下得更猛烈些吧。哪怕这场大雨冲垮世间的一切，我也无所畏惧。此时此刻，我并不企盼什么样的救赎，我只想在这场冷冷的冰雨中咨意地怀念一回，怀念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