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朱子友五短身材，却是才名颇盛，隶属哥舒厉智囊一派，他最早反应过来，出列拱手道：“去年七月，济州知府陈涛上表：山南巡抚冯亮进贡了一些奇异果以贺皇后娘娘千秋寿辰，不料途径济州府郊外时遭一伙乞丐抢劫，他们胆大包天，不仅劫了贡品，还殴打押送官差。幸而皇上仁慈，念及他们因腹中饥饿难忍才劫的贡品，且官差只是轻伤，没有闹出人命，故而令陈知府撤回抓捕他们的衙役，不再追究此事。敢问陛下今日为何又提及此事？”

“爱卿端的好记性，那你们应该也会记得此事过后的两个月，整个山南道发生了何事吧？”

“两个月后，山南道所辖的府、厅、州、县各级大小官员开始忙于抗洪救灾。”

“洪水何来？”

“因遭遇连续半个月的暴雨天气，致使这场洪灾百年不遇。”

“这是山南巡抚给朝廷和百姓的说法，但朕听说在民间，关于这场百年不遇的洪灾，还有另一种说法呢！”

大家当然知道哥舒厉所说的另一种说法是什么。

洪水冲毁了房舍、良田、街道，卷走了人畜，致使哀鸿遍野、疾病肆虐，百姓在领了朝廷的救灾粮草、银钱之后，民间开始盛传一种谣言：皇后娘娘腹中胎儿乃神龙转世，济州府外被劫的奇异果表面是给皇后娘娘祝寿的，但归根结底是给腹中胎儿吃的，因贡果被劫，神龙大怒，于是降灾于山南道。

官方说法是天灾，但百姓们宁愿相信是场人祸。

没有人敢与天斗，但如果是场人祸，就得有人为他们的损失和痛苦负责。也可以说，百姓迫切地需要一场“所谓人祸”来抚慰他们因亲人逝去、财务损失而带来的心灵的伤痛。

冯亮一边下令捉拿并处斩涉事的乞丐，一边向哥舒厉补了一份奏疏，用了一招“先斩后奏”解决了沸腾的民怨。那伙乞丐被处决后，百姓欢欣鼓舞，令朝中“不语怪力乱神”的官员们一度欷歔不已。

众人在一阵静默之中，思绪已百转千回。大家开始各抒己见。

首先开口的是中书令曹默：“陛下，您是怀疑这冯亮已经不干净了？”

“这到没有。天灾自古就有，但百姓们从来都只相信：大凡国家有天灾人祸，皆因君主失德，冯亮的做法，不管他是真的只为平息民怨，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对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祸水东引，让百姓去降罪几个乞丐，总比让他们来指责朕的不是好。”

曹默：“但他此举着实令人费解，他是淳熙五年的进士，臣看过他的科考文章，他可不是信男善女，更不是无能之辈。若说他就是那造谣者，这祸水东引的做法只是为圣上分忧，但在谣言盛传之前，可并没有人指责圣上失德。”

礼部尚书佟华反驳道：“曹大人此言差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刚才不是说这冯亮不是无能之辈么，他有先见之明，所以可以采用祸水东引的方法防范于未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