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鲽转身盯着她道:“墓室就在下面,她醒了只是只剩下一口气,说一定要等你回来。”
红豆望着胡鲽眼中灰暗神色,心中忽然被刺痛,这样的胡鲽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根本不是原来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到这里,便踏进了暗道。
胡鲽举着火把带着她向山中心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只见暗道尽头,一处不大的平坦石室中央放着一口石棺。红豆缓缓上前,只见方紫云梳妆整齐安静躺在石棺里闭着双眼。
红豆见到方紫云平静的面容眼角湿了,就算那个人对她过于严苛,可她依旧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她两门居室内功,她有了报仇的资格。她轻轻唤了一声“师父”,等待着方紫云的回应。
方紫云听见红豆的呼唤,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红豆忽然咧嘴微笑露出从未有过的慈祥神色,道:“红豆,是你?”
红豆点头道:“是我,师父,我回来了。”
方紫云抬手红豆便忙伸出自己的手将方紫云的手紧握手心,握紧的一刻红豆眉心皱了一下,却很快转为平静。只听方紫云道:“没想到我沉睡了这么久还能醒过来。红豆,你的仇可报了?”
红豆此时不想让方紫云再感到一丝的担忧,于是轻轻点头道:“报了。”
方紫云继续问道:“那你开心吗?”
红豆摇头道:“师父,仇是报了,可是死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不是吗?带着仇恨过每天太煎熬了,我撑不下去了。”
方紫云流下一滴泪道:“傻孩子,仇恨是最能噬人心魄的东西,一旦生根,除非有个结果要不然它会纠缠你折磨你一辈子。”
红豆伸手抹去方紫云眼角的泪,继续道:“是啊,所以我放下了。师父,您也放下了吗?”
方紫云叹了口气道:“谈何容易,一个放在心口那么多年的人,爱与恨纠缠在一起一辈子,怎么会放下又怎么会忘?”
红豆随之也叹了口气,道:“师父,很累吧?”
方紫云苦笑道:“是啊,很累,所以我要睡了,这一次不想再醒了,之前交待给你的事情,你若能做到便好,做不到也不要勉强自己。人这一辈子随自己心意而活太难,我不想再强加给你任何事情了。”
红豆小声啜泣摇头道:“师父,徒儿没有……”
方紫云收回手平放在胸前,眼神望着头顶的拱顶,思绪飘向了很久很久的过去,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每日只知跟着父亲跟着师兄,只要他们在她便是开心的,可是那些记忆如今却是那么遥远,要她翻尽所有的记忆,才能找到零星的斑点的片段。
那日她坐在树下,师兄坐在自己身旁,悠悠开口念着一首诗,那是她这一辈子唯一记得的诗句,如今豁然清晰起来,于是她低声轻吟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见此良人……”说完,方紫云轻声出了一口气,瞳孔越来越大最终眼眸缓缓闭合,再没有睁开。
红豆看着方紫云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颤抖的伸手在方紫云鼻尖探去,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忍不住不禁喊了一声“师父”便哭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鲽见状忙冲上前,拨开红豆,抓起方紫云的手喊道:“宫主,宫主!你醒醒,你醒醒啊!”随后不禁跪倒在石棺旁大哭起来,大声呼喊道:“娘,你醒来啊!”
红豆流着泪跌坐在石棺旁边,听着胡鲽的哭喊,却无力再去做什么,这一辈子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彼此,等到逝去才想起那份可贵的亲情又有什么用?
她沉默的看着胡鲽从大哭到啜泣,到最后如她一般跌坐在石棺旁将头靠在石棺上发呆。方紫云终究是走了,带着对那一份少年时期懵懂情愫美好的诗句,带着那份深藏在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可最后红豆终究是看到了方紫云的释怀,她依然相信这世间美好的感情,所以并没有在临终前让红豆去做任何事情。
是的,方紫云放下了,红豆放下了,可胡鲽呢?他能放下吗?
红豆想到这里,拭去脸上的泪水,扯了扯胡鲽的衣袖道:“给师父盖棺吧,让她走的安静些。”
胡鲽点头,红豆便与他一同起身将一旁棺盖一点一点合上。就像是要封存一段记忆,就像是与过去告别。在棺盖合上后不久,胡鲽忽然擦干了眼泪,用一副冰冷的面容转身看着一旁的红豆,道:“你知道了,她是我的母亲。”
红豆还在出神的想着与师父的种种,并没有看到胡鲽此时表情,她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胡鲽见状,原本在袖中捏紧的拳头犹豫了许久,终是散开了,他没有办法做到去伤害一个对他如此信任不设防的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后道:“你就不好奇我的父亲是谁?”
红豆此刻才抬头望向胡鲽,道:“为何要问,你如果愿意会主动说的,不是吗?”
胡鲽无奈一笑道:“也罢。我娘的事情了结了,接下来你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红豆点头,道:“冷在天在哪儿?”
“我们还是朋友吗?”
就在红豆发问的一刹那,胡鲽同时发问。
红豆诧异道:“当然。”
胡鲽一边向外面走,一边道:“红豆,我娘一个人太久了,既然你回来了,就在这里陪陪她吧。”红豆此时才察觉出胡鲽言语中的不对,忙上前一步拦住胡鲽,扯着他的衣袖道:“花蝴蝶,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胡鲽却一把甩开红豆的手,向前逼近一步,吼道:“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告诉我不要一错再错。你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错!”
“你以为冷在天真的会帮你?你别傻了,他心机城府都胜过你我,他不过是利用你,等达到目的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那又如何?”胡鲽忽然眼神一转,伸出双手困住红豆的双肩道:“只要我度了你身上无量心经内力,就算冷在天再厉害,他也奈何不了我!”
红豆被胡鲽的话震惊,摇着头向后退去,却不料被胡鲽禁锢的死死的。与此同时,红豆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力道正在一点一点的顺着自己的手臂流向胡鲽的手掌心。
红豆吼道:“胡鲽,你疯了吗?这样你会走火入魔的!”
可此时的胡鲽早已不听劝告,只是自顾自的吸取红豆身上的内力。直到红豆再无力气挣扎,没有力气再喊出一个字的时候他才停手。胡鲽看着面前虚弱的红豆,缓缓将她抱起,放在石棺一旁的空地上,又替红豆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道:“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解决了你带来那些叛徒,我会来找你,告诉你冷在天的下落。”
就这样,红豆浑身无力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现在喊不出一个字,只能用一双眼睛盯着缓缓离去的胡鲽的背影。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短短几个月时间,胡鲽的变化会这么巨大,巨大到连自己都不认识,都觉得陌生?她一定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红豆数着时间,几乎两个时辰之后自己才缓过来一些力气,此时的她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却比常人还要虚弱几分。不过好在,胡鲽并没有吸走自己所有的内力,只要自己凝神一日至少还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虽然不能像之前一般,但对付几个普通弟子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她算了算时间冷空和弟弟应该已经到了吧。
清冷的墓室之中,只有微弱火把闪烁着光芒。红豆靠在石棺旁,摊开手掌,掌心是两把铜钥匙,上面闪现着斑驳的铜锈。红豆不明白方紫云临死前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两把铜钥匙,可这也是师父交给她唯一的遗物,因此她小心守在怀中,扫视了墓室一圈。无量宫中,除了弟子房外,宫主所居的房内都有密室,如果这样推测,这墓室中会不会也有密室的存在呢?
想到这里红豆振作起来,举起胡鲽留下的火把,绕着墓室观察。不大的墓室中除了一口石棺什么都没有,而之前进来的那一扇石门,也早已被胡鲽从外间锁死。
红豆叹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小声道:“难道真的要让我在这里等?”
可是随后她忽然想起,自己查遍了墓室所有地方,唯独石棺并没有查看,于是她慌忙起身又举着火把沿着石棺仔细观察,没想真的发现了一处不寻常。
只见方紫云头顶外围的石棺处雕刻着一些花纹,看花纹样式是方紫云生前最喜欢的杜鹃花,只是最底处的一支杜鹃花花瓣却不像其他几只那般翘挺,而是耷拉在叶片上,似乎是为了遮挡什么。
红豆观察后忙趴在地上,扭动那片花瓣,没想到花瓣很快松动便脱落下来,露出一个钥匙孔。红豆将两把钥匙从怀中掏了出来,选了其中一把钥匙插了进去扭动几下,只听瞬间整个墓室充斥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她也忽觉头顶微微颤动,忙起身退向一旁。
只见巨大的石棺就此沉陷,原来存放石棺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条通往更深山底的隧道,而石棺似乎是顺着一条轨道在不断的向下滑动。
红豆见状抓准时机举着火把,一个箭步跨上前跳上石棺,随着石棺一同向下沉去。
石棺下沉约有四五米的距离后,便到了底部,又沿着地上铺就的一截轨道向前方滑行,直到滑行了三米的距离,撞在了另一具石棺旁,才停了下来。
红豆见石棺停了下来,忙跳下石棺,只见一旁的石棺比方紫云的石棺大了一圈,同样雕刻着花纹,只是还没等红豆看仔细,忽然一阵寒风吹来,火把便熄灭了。
她知道,风吹来的方向便是出口,于是扔了手中的火把,摸索着向风来的方向前行。
她一路试探着风向,向前走去,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缓慢的上坡,只是还辨别不来出这坡究竟通向什么地方。她扶着墙壁缓缓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从斜上方射来。
红豆看到光线,便加快了步子,直到来到光线外,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通向的是自己平日练功的冰湖山顶。
此时山顶无风,湖面如一面西洋琉璃镜倒映着巍峨的雪山和苍茫的山峰。红豆沿着平日里下山的路尽可能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无量宫后山,只是此时的无量宫硝烟四起,竟是陷入一片火海,浓烟翻滚直冲云霄。她心中警觉,知道无量宫中定是内乱加剧,自己不过离开几个时辰的时间,胡鲽已经开始清洗那些自己带上山的弟子。
红豆此时内心早已被焦急的情绪吞噬,想也不想忙奔跑下山崖,想要查探情况。
滚滚浓烟之中她看不清所有人的面目,只能依稀看到地上躺着许多无量宫弟子的尸体,甚至包括魏雄兄弟二人的尸首,身上插满了箭株。
看到遍地的尸体,红豆后悔万分,她不该带着这些弟子回来,不该对胡鲽还抱有期望。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胡鲽想要冷在天称霸武林,也不该拿这些无辜的生命来陪葬。于是她加快自己的步伐向石塔旁冲去,直到石塔外,她发现受重伤的赵尘正趴在台阶上艰难的向上爬着。
红豆忙冲上扶起赵尘,赵尘见是她,抬起带血的手抓紧她的衣袖道:“宫主,无量宫中死伤无数,四堂堂主都被杀了。”之后他指着石塔的大门道:“冷在天就在里面,墨楼的人也赶来了,他们都在里面!”
红豆担心赵尘伤势,扶着他起身道:“我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赵尘摇头推开她道:“我的伤不碍事,不必管我。这一次千万不能让冷在天这个叛徒跑了!”
红豆见赵尘盘腿坐下调息,知道他应该无大碍,便忙冲进了石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