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见红豆状态几近疯癫,心中胆怯转身要逃,不想却被红豆拦住去路,红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不断地问她道:“你告诉我,今日是八月十五,不是八月十六,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老妇害怕红豆伤害自己,一把将红豆推向一边咒骂道:“疯子!”
红豆受力一时不稳跌坐在地上痴傻望着原本佝偻着背如今却跑的飞快的老妇,忽然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原本淡紫色的双瞳逐渐转为了深紫色闪着寒光望向了凌云阁的方向。
她将剩余的真气调动至丹田,向凌云阁去。
巨大的枣红色木门紧闭,像是要锁住所有的秘密,红豆望着凌云阁的大门讪笑,掌心运力一掌将门破开。
只见巨大的练武场中空无一人,整座凌云阁安静的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但以红豆的内力,她能感受到“空无一人”的凌云阁中其实暗处都隐藏着人,她不禁张口喊道:“言哥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说过八月十五在破庙等我,可为什么没有来?”
就在红豆一声结束,一柄长剑从正气堂中飞出擦着红豆的肩而过,戳进了红豆身后不远处的木门当中。红豆低头看了一眼左肩上的伤口后,抬眼望着正气堂的方向怒道:“冷在天,事到如今还要做缩头乌龟?”
冷在天一个踏步出了正气堂,随后从四面八方涌出数百名凌云阁弟子,执剑望着红豆。
冷在天望着红豆的模样冷笑一声道:“红豆,我劝你还是收手为好,无量宫终究是武林公敌,你若是就此罢手,我还可留你性命。”
红豆犹如七年前一般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的笑话,仰天大笑道:“冷在天,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不如今天换我来说这句话,你若是就此收手让冷言出来见我,我留你性命!”
冷在天气急,道:“凌云阁众弟子听令,今日谁若是能拿下无量宫宫主,我便保举他成为凌云阁的副阁主。”
冷在天此番一说,弟子们皆摩拳擦掌,乌泱泱的百人便都涌向红豆的方向。
红豆并没有拿兵器,于是先发制人扭断了第一个冲上来的弟子的脖子,随后夺下了对方的长剑,与涌上来的凌云阁弟子们打在了一起,可是人越来越多,红豆的体力越来越弱,身上的伤口也随之越来有多,原本只是有些脏的雪青色长裙如今早已是血迹满满。
直到有人忽然踢了她一脚,她站立不稳就此跪倒在地,靠着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头扫视围着自己的众人。
数一数,红豆此时已杀了三四十人,若是再由她这样下去,凌云阁今日真是要栽在对方手上,冷在天见红豆体力不支,乘此机会举剑而上,不料红豆却忽然站起身,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望着他诡异的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冷在天推出一股气团。
这气团在红豆胸前不断膨胀,越来越大,冷在天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是无量心经的最后一重长生渡,当这一团气一旦祭出时,便预示着运用它的人同时也祭出了自己最后的命,待气团散去运气之人也会香消玉殒。
他惊讶于红豆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无量心经所有心法,更惊讶于红豆居然为了冷言会痴迷到如此地步,终究是他小瞧了这个女子,如果当日知道她包藏祸心,早就一刀结果了她,哪还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然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被红豆祭出的气团包围着,全身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眼真真看着红豆重新举起长剑,向他刺来。就在此时,冷言不知从何处突然奔出,运用太仓剑法劈开了红豆的气团,挡在了冷在天身前。
红豆骤然被人打断了气团,身心具创加之身体的毒素并未除清,一口鲜血喷在了冷言的脸上。
冷言惊讶之余想要上前护住红豆,不料却被冷在天拦住,而就在红豆跌跌撞撞向后仰去之时,冷空、胡鲽、思儿、聂冲四人带着墨楼与无量宫众人冲入了凌云阁。
冷空率先一步将红豆抱在怀里,愤怒的望着冷言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言望着双目涣散的红豆,伸手想要扶着红豆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收了回去,道:“大哥,我欠她的太多,早已无颜面对,你替我照顾好她。”说罢竟是不再理会身后的冷在天,就要出门。
冷在天焦急的扯住冷言的衣袖怒吼道:“言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冷言甩开冷在天衣袖一脸厌恶的望着自己的父亲道:“我去赎清你所有的罪孽!”说罢转身而去,再不理会冷在天。
红豆见冷言离去,拼命挣开冷空环抱着自己的双手,追了出去。
冷言只顾着自己下山并没有想到红豆会一路跟随,直到下到半山坡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才见红豆一脸憔悴头发凌乱,衣衫破碎的跟在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红豆见他望着自己,兴奋的跑上前,拉着冷言的手道:“言哥哥,我们走吧。”
冷言心中苦笑,红豆,我爹与孙师叔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哪还有颜面同你在一起,我只觉得这辈子再也不见才好,这样我心中的愧疚才能少一点。看着红豆期盼的目光,冷言狠心拨开了红豆抓着自己的手道:“红豆,你我缘分今日已尽,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和你的家人好好生活,我……”冷言忍着泪水平稳心绪,继续道:“我会祝你幸福,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说罢冷言转身就走,不料红豆忽然从背后环抱住他,哭喊道:“言哥哥,你知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遇见其他人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之前隐瞒你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别怪我,你别丢下我!”
红豆的哭的声嘶力竭,冷言终是忍不住流下泪,红豆见冷言动容,忙将冷言身体掰向自己一边,用期盼的目光凝望着冷言道:“言哥哥,你说过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这辈子都会跟我在一起,难道当日你的承诺不算数了吗?”
冷言低着头,不敢看红豆的目光,他害怕再看下去,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会恨不得现在去杀了自己那个狠心的父亲,可是他不能这样做,那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啊。
于是他一忍再忍,忽然抬头冷笑道:“是的,我不要你了,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做下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你让我如何要你?红豆,你走吧,离开凌云阁离开无量宫,过你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
红豆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盯着冷言的表情想要探寻话语以外的东西,可是许久冷言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终于她相信了,放开了冷言,向后退了一步,道:“好,我知道了。”
冷言没有想到红豆会如此干脆,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红豆忽然转身,向不远处的密林中行去,一边走一边道:“言哥哥,若是这样你可以轻松一点,那么一切便都按你说的办吧,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冷言不知道就在红豆转身的一瞬间,她涌进口中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他也不知道,红豆是忍着多大剧痛在跟自己的道别,他只明白他有愧于红豆,他再也没有资格去爱她了。
红豆只顾着向前走,哪怕前面是悬崖她都愿意跳下去,这样便可了此一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十年的光阴,她活着只因还有他可以期盼可以等待可以相伴,可如今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吗?
言哥哥,你可知这十年因为有你,我每一个孤独的夜才不会那样难熬,可是你终究不要我了,不要那个曾经你山盟海誓要娶的红豆,那个放在心里要对她好一辈子的红豆。你说你要赎罪,你可知那一切罪恶的源泉又在哪里,如果真的让你这样难以选择,那我帮你做……
红豆只觉得的自己脑海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是冷言的笑脸,一会儿是孙辉凶恶的向自己扑过来的神情,之后自己似乎又置身于冷在天的书房之中,那个人高高在上,用家人性命要挟自己,最后仿佛铁星瀚和自己的母亲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要带她离开这里,她兴奋的张开双臂却有人拦住了她,那个人是陌生又熟悉的,拉着自己在耳边说着话,可是她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许久她从混乱的记忆里理出一丝头绪望着对方,有一丝好奇有一丝困惑道:“你是谁?”
冷空一路找寻红豆而来,直到在一处山间小路上发现了连串的血迹,才断定红豆应是沿着小路上了山,于是他忙飞奔而至,总算在凌云阁后山的一处断崖发现了红豆。望着眼神空洞浑身是血的红豆,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红豆的心疼,但见红豆认不出自己心中更是担忧无比。此时见红豆神色异样,眼神飘忽表情似笑非笑,犹如疯癫,他若是显得焦急只怕会让红豆产生更糟的反应,于是他耐心道:“是我啊,我是冷空。”
红豆皱眉思索片刻道:“我不认识什么冷空。”说罢又向前走去。
荆棘满布的断崖边早已没有路,而红豆只顾着往前走,鞋袜丢了也浑然不知。冷空见状只好上前拦住红豆去路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红豆想了想停下脚步自问道:“要去哪儿呢?爹爹把我卖进了晚晴楼,要让我做妓女给他还赌债,我逃出来,有人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可是我发烧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之后她忽然抬头望着冷空道:“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冷空柔声问道:“好啊,你要找谁呢?”红豆抬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一指,随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是一个人,一个答应我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的人。”
冷空见红豆忽然变得痴傻,不禁连忙道:“这样啊,那我带你去好不好,我那里很安全,有吃有喝,你更不用怕有人会让你去做妓女。”说罢伸出手想要拉过红豆。
不料就在他拉起红豆的手的那一霎那,红豆忽然给了他一个耳光,眼神转为惊恐冲他吼道:“不是你,你是谁?你是晚晴楼里的打手,是鸨娘让你来抓我的。”随后又道:“不,是你杀了柳姐姐和她情郎,是你,冷在天,是你,不,不是你,是孙辉,他要强迫我,不要,你不要抓我!”红豆的话越来越没有逻辑,越来越快,而她自己也开始不住的踢打着冷空毫无章法,冷空越是想要控制住她越是被她打的厉害,不一会儿竟是被在他怀里挣扎的红豆在脸上抓出了几道抓痕。
冷空见红豆精神越来越差,而山间又开始下起了雨,无奈之下一掌劈昏红豆,带着她向山下聂冲的住所行去。
这一夜盛夏的花朵几乎一夜落尽,花落无声,有什么事断了线,有什么人却悄然而细心的缝补着一条看不见的红线。
窗外细雨绵绵,温暖的蚊帐前冷空半卧在床边抱紧了熟睡的红豆,将她的右手牢牢的握紧在自己的手心,像是紧握着自己失而复得宝贝,童年一些掠影悄悄浮现在脑海,犹如一道光照亮了他所有的情愫。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山洞里?”
“我是山下聂家的孩子,我在这里避雨。”
“你为什么会在山上?”
“我跟祖母上山采果子,我找到了一个大果子,但是找不到我祖母了。”
“你手心里握着的是什么?”
“是果子。”
“是什么果子?”
“不知道,但是很甜,你要吃吗?”
“不行,我爹说练功的时候不能偷吃东西。”
“哥哥你会武功,你好厉害啊!”
“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
“好,你记得以后不要随便上山了,当心被抓起来。”
“嗯嗯,哥哥,你真好,这个果子送给你,你可以偷偷吃,我以前调皮娘亲不让我吃饭,祖母都是偷偷避开娘亲给我吃馒头,不被爹娘发现就可以啦!”
“奇怪,你手心里怎么有一滴血,鲜红鲜红的,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一颗痣啊。我祖母说这是姻缘痣。”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姻缘?”
“我三岁了,我祖母说姻缘就是我将来要嫁的那个人。”
男孩儿拉起小女孩儿的手一边向山下走去,一边有笑道:“年纪不大倒是懂得很多。”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发现那枚隐藏在深厚手茧下的红痣,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