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儿点头答应却是踟躇着不肯进去,红豆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与她无关,此时在这里多做停留便是多一分危险,于是她只好道:“进不进去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你的心思鸨娘是知道的,你最好带上楚公子早些离开,免得鸨娘回过神来,来这里逮你。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走,柳飘儿忙拉住红豆关心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能去哪儿呢。”
红豆惨然一笑用手接了几滴雨握在掌心“我要出城躲一躲,家是肯定回不去了,就算回去,我不敢保证我爹会不会卖我第二次。姐姐多保重,有缘再会。”说完,红豆没有再停留一刻,转身消失在巷子的一头。
柳飘儿纠结了许久,本想套出红豆去向以防被鸨娘抓住还有个交易的筹码,可如今红豆如此说,自己竟生出了一丝歉疚,她望着红豆的背影拐过巷口,红豆咱们就此别过了。柳飘儿叹了口气,回望了一眼破败的大门,不论怎样自己都踏出了这一步,里面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情人,她做梦都盼望相守的日子就要来临,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红豆并没有出城,只是拐过巷口找了个荫蔽的角落换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乞丐服,就地将泥水涂了一脸,将从怀中拿出备好的剪刀,将已经散开的头发剪的乱七八糟,又抓了两把泥抹在头发和露出来的腿和胳膊上,拿出一双破鞋穿好。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就像她见过的所有乞丐一样,半卧在一处避雨的角落里盯着这巷子口的一切动向。想要看看鸨娘什么时候会来,柳飘儿会不会真的出卖自己。
果然,雨势渐弱之时,鸨娘便带着几个打手来到这间破屋。
鸨娘摸不清红豆的心思,可柳飘儿的心思她一模一个准,柳飘儿此时一心扑在楚公子身上,哪里能找到楚公子,哪里便能找到柳飘儿,找到柳飘儿说不定就能找到红豆。
她稍加打听便得知那病恹恹的楚公子如今就在城北一个郎中屋里治病。于是她不单向官府报案将晚晴楼的火灾全推在红豆和柳飘儿身上,更是要亲自捉拿这两个晚晴楼的叛徒。
红豆静静卧在不远处,盯着鸨娘的一举一动,几个打手将柳飘儿抓了出来拎至鸨娘面前一顿暴打,鸨娘更是自己也上去踹了几脚,这才怒吼道:“思思呢,告诉我思思在哪儿?”
柳飘儿一边啜泣一边摇头,随后鸨娘又揪着柳飘儿的衣领给了她几个耳光,“老娘再问你最后一遍,思思去哪儿了。若是你不说,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要了那太监的命!”
柳飘儿听罢一阵惊恐扯着鸨娘的裙角乞求道:“妈妈,飘儿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楚公子。我告诉你思思去哪儿了。”
鸨娘一听这才解气道:“快说。”
柳飘儿颤抖着指着红豆离去的方向道:“红豆说她害怕回家被她爹再卖一次因此要出城躲两天,至于去哪儿躲,我真的不知道。这丫头对我戒备心很重,从来不说她逃走后的打算。”
鸨娘听罢忙挥了挥手,几个打手便向着柳飘儿指着方向追去。等那几个人走远了,鸨娘才满意道:“还是飘儿最听话。”随后又向着她身后的两个打手使了眼色,那两人意会面露淫笑上前架着柳飘儿进了门,柳飘儿哭喊着求鸨娘放过,鸨娘却不以为意道:“这就是背叛晚晴楼的下场,一朝为妓,一辈子注定都得在男人身下讨饭吃。想逃走,门都没有!”说罢,再不理会柳飘儿,愤然离去。
红豆见鸨娘离得远了,这才慌忙起身偷偷进了院子里。她知道柳飘儿会出卖她为自己讨活路,却没想过就算如此鸨娘还是不会放过柳飘儿,因此她心慌了,不管怎么样她不能任由那些打手欺侮柳飘儿,毕竟柳飘儿也帮助自己逃跑,若不是她在琉璃灯上做了手脚,她们怎么会那么容易趁乱逃跑出来。
此时西厢房传来柳飘儿哭泣的嘶喊声“放开我,我已经不是晚晴楼的人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只听那两个打**笑“放开你?老子多久没碰过女人了,如今你要不伺候好了,老子便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楚公子,不就是个千人睡万人跨的婊子,还以为你是黄花大姑娘吗!”
红豆听着肮脏的话语不禁拳头紧握眼神也迸射出从未有过的仇恨,春香和小兰遭受屈辱后的残破身躯此时不断在她眼前浮现,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她扭头见北面正房门槛上趴着的男子,那男子不说话,双目通红的盯着西厢房的方向,想要挪一步却奈何下肢一点知觉都没有,红豆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把夺过来就向着西厢房冲去。
两个打手此时注意力全在柳飘儿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只觉得脑袋里忽然像是钻进去个什么东西,随后血就糊了眼睛,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呼吸。柳飘儿被血溅了一脸,见状忙从地上坐起身,裹着已经被撕烂的衣服,盯着地上两个头顶上多了窟窿的打手。之后才抬眼望去,只见红豆此时一身乞丐装扮拿着一把带血的镰刀愣在当场,两眼放空双手颤抖,脸上和胳膊上也被鲜血溅满。
柳飘儿反应过来,是红豆拿镰刀砍死了这两个打手救了自己。她本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一想到方才自己还曾出卖红豆,心中浮上了无法言说的羞愧,如今她们已然没有了退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她们身上背负的不止这一桩命案。柳飘儿此时脑中迅速做出决断,既然要人来背负这一切,那么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这样一来至少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于是她忍着泪水起身拉着红豆就往门外走去。
红豆被拉着走出去几步才回过神来,忙扔了手里的镰刀,望着柳飘儿惊恐的向后退去“你这是要将我交给鸨娘?”
柳飘儿也不说话,只是拉着红豆走到门口,将红豆推出门去,道:“快逃,别再回来!”说罢从里面一把将门扣死,不再理会门外的红豆。
红豆见柳飘儿如此,自是会意她是要帮自己担下这杀人的罪过,忙上前砸门“飘儿姐,是我误会你了,你快开门,你不能替我承担罪过。快开门啊!”
柳飘儿听着红豆砸门,终是流下泪来,趴在门上从门缝里望着哭泣的红豆轻声道:“红豆,是我不好,本以为告诉鸨娘你的下落她便会放过我和楚公子。可如今我真是对不起你。楚公子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生死我都是要陪着他的。可你不一样,你才十三岁日子还长,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听姐姐的话,快走,否则等鸨娘察觉出来,就迟了。下辈子若是有缘,我们也许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姐妹。”说罢不再理会红豆急促的拍门声,无动于衷的走到北房,将地上的楚公子扶回房间的床上。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床顶默默流泪的楚公子,柳飘儿将自己破损的衣服重新整理又将头发挽好洗干净了脸庞,这才拉起楚公子的手道:“楚郎,咱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飘儿陪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好,这样咱们下一辈子投胎还能在一起,做一对恩爱夫妻。飘儿知道这样的日子你过够了,我也过够了。”
楚公子听罢,扭头望着飘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柳飘儿的脸庞,流下两行热泪微笑道:“飘儿知我。”
红豆在外声嘶力竭的吼着,门却是有千斤重,任凭她如何撞都是撞不开。焦急间,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从门缝里飘出来,瞬间她停下了拍门的动作瘫软在地上,她明白一切都晚了。
她瘫坐在门口哭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远处却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论是捕快还是晚晴楼里的人这个时候她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于是她收起悲伤擦干眼泪转身向着另外的方向飞奔出了小巷,红豆发誓总有一天要回到这里为那些在晚晴楼里死去的女孩儿报仇!
天大亮时,红豆浑身乏力早已精疲力竭,神情恍惚的一路行至城东的一处破庙,见里面立着一尊佛像还算完好,便跌跌撞撞走了进去。此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雨来,她一屁股坐在佛像旁便大哭起来,似是要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尽才罢休。哭了许久,她抬眼望着那尊面容慈祥的佛祖,哭喊着问道:“不是都说你普度众生的吗?为什么?”她伤心欲绝并不知晓在这破庙里还藏着另一个人,就在她入了这间破庙时便被这双眼睛盯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红豆因被雨淋湿又没有及时更换衣服,终是瘫倒在这破庙里发起了高烧。而盯着她的人,在看到她晕倒的瞬间,从不远处的石碑后转了出来上前查探。
话说冷言那日出了晚晴楼,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银子都赏给了那个龟奴。一时窘迫却又倔强的不肯回凌云阁认错,只好随处游荡,等着天亮了再去当铺当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飞镖换钱上路。
可还没等他打算好今夜何处安睡之时,天公很给面子的下起了一场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的雨,他心中郁结只好就近进了这间破庙,等待天亮。天刚亮,自己半梦半醒间,只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进了破庙,靠在那尊佛像旁开始哭,哭声传来他才隐约听出原来是个女孩儿。
他本想悄悄离开,可是那女孩儿偏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直引的他内心的求知欲空前旺盛,再一看那女孩儿却是昏了过去。
冷言害怕这丫头出事忙上前查探,这才发觉她额头滚烫意识模糊。他想起大哥常教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弱女子有难,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不施以援手?于是他来不及多想这丫头身上的泥垢,背起她便向着城里的医馆行去。冷言没想过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他身上其实比起红豆也好不到哪儿去。
到了城里冷言连着被两家医馆拒之门外,到了第三家,他已是忍无可忍。这些人一个个打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牌子,却都是势利小人,只要听到他二人没钱,都将他们当做叫花子赶了出来。
本想出门闯荡江湖的凌云阁二少爷此时看着昏迷的红豆犯了难,随后叹了口气,自己闯荡江湖事小,这丫头没命了事大。于是他只好背着红豆向着凌云阁行去。
红豆昏迷间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背上一上一下忽高忽低的走着,她想睁开双眼,眼皮却是沉的怎么都睁不开。于是只好鼓起力气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冷言一听身上的丫头说话了,忙找了一块儿干净的石头将红豆放下,又摸了摸红豆的额头,仍然还是高热不退,担忧之余只能先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凌云阁弟子,你发烧了,我带你去找我爹治病。你可愿随我去凌云阁?”
红豆听到“凌云阁”三个字脑袋转了几转才想起柳飘儿曾经说的,这城里多亏有凌云阁和全真教的人护着,老百姓才有点好日子过。想来凌云阁应该是个好去处,于是她用力的点点头望向面前模糊的身影道了声“愿意。”随后便又昏睡过去,任凭冷言如何叫她再回应。
冷言见红豆气息越来越弱,实是不能再耽误片刻,忙背起红豆迅速向终南山凌云阁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