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惜两颊飞红,点点头。心道:这到底是风月场上的女人,作派终究大胆。
两人各执一杯,喝了热茶。虽然已经是开春天气,却不想碰到了倒春寒。屋外只有稀稀拉拉几株梅花开了骨朵儿,其他花木一应萧条。天地之间破感肃杀,早晨起来,时常能看见屋瓦上的霜。
这种情景下,有小火炉炭火红暖,杯子中热茶氤氲,实在是人生一桩美事。
礼也叙毕,茶也喝完。该转入正题了。
云惜放下茶杯,也不绕弯,径直问海棠:“请问……姑娘你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海棠闻言淡淡一笑,也放下茶杯:“云妹妹你这就有点儿不太礼貌了。我一直礼待敬称,怎么反过来到了我这里,就只剩下一个‘你’来呼喊了?”
云惜抿了抿嘴,道:“抱歉,只是我不确定海棠是一个……代号,还是真名。”
“是代号,也是真名。”海棠笑了,笑得极为优雅:“绮花苑的姑娘每个人都有一个花名。所以这才成了绮花苑。我就姓海,名棠。花名也不用取了,直接用就好。所以啊,我是命中注定要到这里来。是什么让云妹妹进来这么久了都不能确定?难道是我身上这身衣服说得还不够明显么?”
“不,这衣服……漂亮得很。海棠……姐姐。你说你与我父亲相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父亲他……我不知道他还有姐姐这样的朋友。”
“哦,”海棠长长地惊呼一声,笑:“我说昨天请不来妹妹,今天倒如此顺利。原来是云妹妹你误会了这一点……没事,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担心。云师去没去过别处我不知道,反正绮花苑他肯定是没来过的。”
这话虽然撇清了云白墨跟海棠的关系,却还是留了个令人厌烦的余韵。云惜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这显然不过是海棠的调笑而已。她起身来,给云惜斟了杯茶,说:“我看云妹妹自打进来便绷着脸,所以活泼一下氛围,云妹妹不必当真。其实,我与令尊相识,不在别处,正是在宫中。”
“宫中?”
“嗯,宫中的丹青苑。”海棠从旁边的妆奁上拿起一支描眉的笔来,五指虚握,做了个执画笔的方法:“是不是很难想到?我也曾经是宫里的一名画师。”
宫廷画师……
海棠的这个回答让云惜颇为震惊。
一个宫中的画师,就算身份够不上尊贵二字,但至少也算体面。出宫来开爿画店谋一份丹青的营生,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何至于沦落到绮花苑这样的地方来?
云惜不问,海棠也看明白了:“我说过了,来这里,是我的命。”
云惜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毕竟她来这里又不是因为海棠,而是为了父亲。
“那有关家严——他在宫里的事情,比如作过什么画,有过什么朋友,是怎样一个为人?海棠姐姐是不是都有所知?说来惭愧,家严一直在宫中忙碌,这几年我与他的沟通断断续续、若即若离。这些事情只怕还不如海棠姐姐你了解得多。如今家严新丧,实在悲伤。对于他的事情,我只想了解得越多越好。”
这是实话。云白墨在宫中的状况,云惜知之甚少。这些年来,她与父亲的感觉越来越陌生,似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空泛的称谓,一个寡淡的背影,以及不时从宫中寄出来的俸禄银两。如此陌生和疏离,以至于父亲的死亡,在她内心如今都不能唤起多少真情实感来。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想了解父亲,了解那个叫做云白墨的男人。了解他的一切,然后再坦然接受他的死亡。
从海棠的表情来看,她显然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同朝共事,交流自然颇多。不过海棠并不打算立即就和盘托出。她今天把云惜喊来,自有她自己的目的。既然云惜这么关心云白墨的事情,那她正好把这个当作一个筹码。
“云惜妹妹,令尊的事情自然要说。只是,我是请你来帮我作画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聊聊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