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真的突然出现,可是吓了云惜一跳。
明明怀疑对方是嫌疑人,她却有一种被对方捉了个现行的感觉。
云惜连忙微微鞠躬:“信真师傅。”
这个大和尚……不是也下山去修路了么?怎么半途回来了?
云惜兀自琢磨时,信真已经走到泥土上“画作”的旁边,微微颔首:“听闻女施主也是位丹青妙笔,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云惜听了这话不禁心念忽然一动,有一种隐隐的疑惑。但没等她明白过来自己在疑惑什么,信真又说:“只是这样的佳作,画在这泥土之上,不免被人踩踏,又或者由雨水拂去,不能持久保存,实在可惜。”
云惜哦了一句,回答:“世间无不朽之物。把画画在泥土,与画于砂砾,或者墙壁、岩石之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呵呵,”信真双手合十,“女施主说得很有道理。是贫僧着相了。”
云惜也笑:“我有幸看了几眼参堂里头信正、信远两位师傅的线稿。说实话,跟两位师傅的画艺比起来,我这个泥地上的拙作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诶对了,信真师傅,说起那壁画……真是诡异至极。当真是三成三毁?唉,昨天听拙一职事言语之间,甚至提及了‘鬼’。难不成连你们云摩寺的和尚自己,也不能以常理来解释这件事情了么?”
信真忙道:“职事他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女施主勿怪。所谓鬼怪作乱,倒不如说是人心作乱。闹鬼的事情常常听见,可世人却抓不住一只。所以世间的鬼大抵没有,有的话也只存在于人的心里。”
这话又有带分禅机。云惜心里虽然钦佩,但嘴上却仍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啊?这话我就有点儿听不明白了。信真师傅你明明是佛门中人,怎么也跟儒生一样不语怪力乱神了起来?”
“这……”信真有些被难到了。他略略一笑:“佛教中虽有鬼道,却是六道中的一种。与民间所传之鬼并不尽相同。职事那天情急,所谓之鬼显然是后者。”
“信真师傅说得有理。其实不管他说的是哪一种鬼,正如你所说,反正又不跟老虎山魈之类有人见过,既然没见过,自然是不存在的。”
信真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笑道:“姑娘这么说,是连我们也一并打了。贫僧刚才说鬼在心中,并非没有见过。倘若按照姑娘的说法,人人都没有见过佛,难不成佛也不存在了?如果不存在的画,参堂的壁画上的那些,以及大雄宝殿里的那一位,又是什么?”
云惜一勾嘴角:“那些?简单——假的!”
“假……”信真的眉头不禁动了动,似乎他在心里面默念了句佛号才把情绪压下去:“女施主勿要说笑了。佛怎么回事假的。”
“佛是不是假的我自不敢妄言。但画里边的东西——当然还包括那些泥塑的佛像——一定是假的。否则的话,我在这地上画个你,难不成世界上就有两个信真师傅了?”
云惜这么说,是因为两天来她一直告诉自己:梦里的那个只是纸上的父亲。不管它如何怕水、怕火,也绝对不能替代父亲。
因为它是画,是假的!
听了她这番辩驳,信真半晌没说话。
良久,这个学禅多年的大和尚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他对云惜一礼到底:“女施主当真好佛性!”
“您过奖了。”
信真点点头:“有女施主这样的香客,也是鄙寺的幸运。不瞒施主说,鄙寺已经好久……没有接待过喜欢参禅论佛的香客了。”
“哦,别误会别误会!”云惜大大咧咧地摆手,“哎呀信真师傅你误会了。我不是对参禅论佛感兴趣啊!我这次来云摩寺,第一是礼佛祈愿——这事儿我已经办成啦!第二件呢,就是从晏怀安那里听说了壁画的案件,觉得有趣,便跟着来了。”
“女施主还真是好奇心重。”
“何止!对于壁画成毁之事,我已经看出了不少眉目呢!”
信真的脸上陡然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表情,虽然仅仅维持了那么一瞬。
“女施主……有什么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