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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秋风扫净落叶

章筱念是个很不一样的姑娘。这种不一样跟容貌姣好,多才多艺没多大关系。这年头,容貌姣好很容易,多才多艺也不难,但能成就章筱念事迹的却为数不多。

首先,作为一个东北姑娘,她实在有些娇小。章筱念个头不算矮,165左右,可是在她们家乡,女孩儿的平均身高接近170。章筱念吃粉笔灰从小吃到大,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默默地填了三所南方学校,跟谁也没商量。

其次,章筱念在不务正业这一点上亘古无双。她从幼儿园开始倒卖棒棒糖,及至中学住校,已经开起了地下书屋,言情武侠一桶一桶地藏在床底下,一块钱一本借三天,每人每次限借一本,或者十块钱办月票,三十天内随便看。章筱念有个小本子,每本书的价格多少,何时被何人借去,何时归还,有无预订,月票起止日期等,登记得极为仔细。到期未还,章筱念会前去催讨,若无预订,可交钱续借,若书已被预订,到期却执意不还,则按每天五毛钱罚款。每年暑假章筱念会把过时的旧货卖给市面上的书屋,没人要的就送给捡破烂儿的老太太。她说生意人一定要做慈善才能讨得财运。她恨自己生不逢时,遇上了这个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被四面红墙一关,纵有天大的主意也难以施展手脚。章筱念常说自己应该生在乱世,专职投机倒把。

最后,章筱念的小事业从来没有被查封过。她的书屋在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就会歇业。章筱念十年如一日,采用三个星期恶补一学期课程的策略,收效颇佳,名次通常在班上前三到前五,而且绝不偏科。章筱念就这样一路从重点初中考到重点高中,最后凯旋进入重点大学的热门专业,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爸妈都不知道,每次对章筱念考试取得好成绩的经济嘉奖,都被章筱念拿去进了货。章筱念的书屋不是没有过危机。只是章筱念为大众服务多年,作为唯一的供应商,有口皆碑,所以群众乐于包庇她。就算偶尔有一两个软骨头撑不住抖出她来,老师们也不会相信,反倒呵斥告密者:“章筱念要像你说的那样不务正业,人家模考怎么会比你多出两三百分?”章筱念保持好成绩有两个目的,其一乃上述障眼法;其二,章筱念觉得在一个好环境里生意会比较好做,比如在重点中学就少有三教九流恶霸太保借书不还。

所以,杜若一直觉得,这一屋子人里,章筱念才是最没选错专业的那个。《财务会计》这门课,一上来都会讲journal的记法,借记和贷记总是让初学者头疼不已。老教授在上面摇头晃脑,章筱念在下面嗤之以鼻。她当年顾客以百计、库存以千计,为了方便管理,会计那套早烂熟于心。这是她的竞争优势,别的学生纵然有心抢生意,却难从她这里分一杯羹。

大学是什么?对杜若这等人而言是一个玄妙的问题,对章筱念来说却是再清晰不过。

国庆节长假,杜若回家住了。每年这个时候,杜若都要扶外婆上后山走走,闻闻金桂飘香。以前外婆身子还硬朗的时候,是自己爬上山的。近两年,外婆腿脚愈发不灵便,上楼梯只能扶着扶手,先迈右脚,嗨哟一声,用力蹬上,左脚跟进,周而复始。所以这两年,都是爸爸开车带着上山去。一路上,外婆跟个小孩儿似的趴在窗户上看,一边看一边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杜若在第七天下午回学校,带着从老街买的桂花糕。

推开房门,杜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屋里三五个大黑袋子散落在地板上,章筱念拿着纸笔蹲在黑袋子中间不知在忙活什么。

杜若一步一步跟过关似的,边走边问:“章筱念,分尸还要做笔记啊?”

章筱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我在点货呢!”

章筱念说她填的三个志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所在城市都是规模庞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这年5月,阿里巴巴集团投资创办淘宝。章筱念用两个月的时间观察分析,甚至翻墙去研究了美国ebay的运营模式,对淘宝的未来发展作了综合评估,觉得这种c2c、b2c的商业模式很符合时代发展的大潮流,唯一的担忧就是没有paypal那样的第三方支付平台。不过章筱念说,成熟的市场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趋于饱和的市场,等到万事俱备再进入,竞争也会激烈起来。在她看来,淘宝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件划时代的事,绝对值得赌上一赌。只是好不容易完成了调研,暑假却不期而至。经过两个月无所事事的章筱念,一回学校就开始奔波,她说她进驻淘宝已是定局,只是需要挖掘几个好的供应商。章筱念这次进货手笔颇大。她的理由是,现在淘宝方兴未艾,整个市场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进货这种事随的又是眼缘,遇见合适的就要舍得下手。

章筱念的店面设计请的是平面设计专业的才子。章筱念分文未花,只是请对方吃了顿饭,“不经意”地透露自己是苏紫曦的舍友,成品一周之后就发过来了。按照章筱念的意思,才子设计了三套模板。第一套寓意春夏秋冬,章筱念准备在换季的时候用。第二套的主题是四个节日,章筱念说这在季末促销的时候用。第三套是小资情怀,章筱念说用这套模板的时候,标价不用手软。

宿舍里身材最好的要属李艾艾,一米七的个头,凹凸有致。李艾艾看见章筱念几大袋子的衣服眼睛都绿了,却迟迟不见章筱念开口,憋不住旁敲侧击:“章筱念,在网上卖衣服比不得在实体店卖,模特儿很重要。”

章筱念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考虑考虑。”

章筱念考虑的结果是,李艾艾一出门,她就把宿舍其它三个女生召集起来试衣服。章筱念平日为人豪爽,人缘儿极好,自然是一呼百应。再说女孩子对衣服这种事,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章筱念给紫曦挑了一身藕荷色长裙,给杜若一件波点雪纺衫配一条破边牛仔短裤,给吴雅芝挑了一件紧身包臀连衣裙。吴雅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穿不了这个,还是等艾艾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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