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还是那个冷漠而熟悉的声音：“我跟你一组。”杜若觉得她分明从陆远山的眼睛里看到了戏谑。按说，她该有些恼怒，自己竟然被他两句话玩弄得跌宕起伏。然而此刻与她演对手戏的是陆远山，是她关注了大半年却止步不前的陆远山。他刚才还要把她支开，现在却主动向她走来，带着洞穿她的傲慢，而那傲慢竟让她欢喜得无以附加。于是她仰着头，一副不肯认输的表情，眼睛看着他，话却说给其他人：“好的，那还差四个。”她这般做的时候，心中忐忑，他会不会也像大多数男生那样，喜欢那种娇娇弱弱的女生，而不是此时此刻，略微生硬强势的自己？只是好不容易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她突然生出一股不甘心，不甘心只做那个低着头的杜若。

陆远山与她对视片刻，移开目光，看向众人道：“实在没人，我们俩就只能随便找个六个人或不足六个人的组加了。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剩下十个人，没办法分成两个一起合作的组，至少有两个人得跟我们一样被踢去其它组。我想，就算报告老师，他应该也会是这个意见。”说罢，他故意看向后方，做出一副漫不经心搜寻的样子。包括杜若在内的许多人也都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确实有不少组只有六个人，甚至还有许多不足六个。

四个不够自信的男生主动投靠陆远山，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被他平地解决了。杜若有些悻悻，好歹自己作为组里唯一的女生，投诚之士却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只一味“陆哥陆哥”叫得亲切，眼神还不忘飘向一旁被迅速包围的紫曦。

分完小组便是定题目。紫曦极爱米勒，她说米勒的画中有一种朴素而柔和的光辉，落日的金红渲染着麦田的金黄，你似乎可以闻到被阳光炙烤过的乡土气息。她尤其喜爱《拾穗者》和《沐浴的放鹅少女》，提议由米勒作切入点，做巴比仲画派研究，如果时间和精力允许，再延伸到法国现实主义绘画。紫曦提议的时候，男生们自然是极其认真地受教，看紫曦的眼神里也激荡出别样的欣赏。紫曦那组题目定得顺利，杜若这组有个男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紫曦：“那我们组呢？”

这位学光子物理的男生显然连巴比仲画派都是第一次听说，完全拿不住自己这边儿需要定个怎么样的题目来和紫曦他们“切磋”，一着急，问题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已经被陆远山搭上了肩膀，说：“老关，你这是跟你先祖学习，身在曹营心在汉啊！”随即主持大局道：“我看《沐浴的放鹅少女》中主人公是位裸体少女，那我们就做女性裸体艺术研究吧，有兴趣没？”陆远山最后四个字显然是白问，几个男生在听到《沐浴的放鹅少女》时已经双眼发亮了。只是老关还是很不甘心：“所以，我们两个组就只有这一幅画作为结合点？那个什么米勒还画过其它裸体女人没？”

陆远山还没接口，紫曦就答道：“画是画过。米勒是农民的儿子，他穷困潦倒时，确实以香艳体绘画度日，只是……”

陆远山接着说：“只是低级庸俗，甚至被人取笑，也为他自己所不齿，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其代表作基本都是穿衣服的。”老关显然很失望，杜若也跟着失望起来，紫曦和陆远山的一唱一和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不管是谁，都插不进去嘴。末了，陆远山拍拍老关肩膀，安慰似的说：“《沐浴的放鹅少女》就交给你了，你就负责把这幅画介绍好，其它就不用管了。”老关瞬间就原地满血复活了，陆远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老关可以就此心无旁骛地跟着紫曦混了。另外三个男生见老关讨得这样的好处，自然不平起来，陆远山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说：“那你们三个就负责搜集各个时期的**作品，画像也好，雕塑也好，一切随意。搜集好了，就拿去向人讨教哪些比较有代表意义，代表的是什么意义，选出不同时期不同流派的代表作来，写分析评论，作为最后讲稿吧。”三人对**作品本就兴致高昂，对拿着**作品向紫曦讨教这种暧昧的场景更是兴致高昂，当即立下军令状，绝对超水平完成任务。陆远山笑笑，打趣说：“你们的超水平怕是离完成任务还相去甚远吧！”随即假意征询：“那就这么定了？”

杜若这组，自然没人有异议，紫曦那组却有人不满起来：“那紫曦不是要做两份活了。”

紫曦却看着陆远山，似笑非笑：“你把我家若若拿去当人质，我想不从都难啊！”

杜若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陆远山说：“那你做什么啊？”

陆远山耸耸肩，轻松地说：“我跟你等他们材料搜集好了，讲稿写好了，负责做ppt。”

杜若条件反射地抗议：“我不擅长做ppt。”

陆远山侧着头看着她，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做ppt，你在旁边端茶倒水。”

说实话，杜若当时虽然有一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却觉得在对待人质的问题上，陆远山还是很讲江湖道义的。以至于当她意识到陆远山口中的场景竟然有种“剪烛西窗”的情趣，已经是下课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