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种事，有时候并不是一锤定音的。
杜若第一次见到陆远山是在新生杯的球场上，可那次她对他连半点印象也没有。蒋牧唾沫横飞了半个下午后，杜若好奇地去网上搜了搜，只搜出了几篇她看不懂的论文。
杜若第二次见到陆远山是在两个星期后的学生会选举上。这本来跟她也不该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是李艾艾对学生会热情尤其高涨。那时的李艾艾还不像后来那般长袖善舞，框架眼镜还没换成隐形，头发还是清汤挂面，桌上铺的还不是化妆品，柜子上塞的也不是时尚杂志。她虽然嗓门儿大，却难免紧张，想了半天，说要是声音和眼神都能找到一个目标应该就会好点儿，所以杜若的角色就是这个目标。参加竞选的一共45个人，每人两分钟时间演讲，李艾艾抽签儿抽到了29号。杜若好生感慨。她从来没觉得理科女有什么不好，只是李艾艾以此作为要求她的全部理由，并且总是给她一种责无旁贷的错觉。她其实并不介意帮李艾艾打饭打水买零食，也不介意帮她借书签到写作业，只是今天是紫曦18岁的生日，在章筱念的提议下，宿舍下午集体k歌。杜若也想去，她尤其喜欢那家ktv的西红柿炒鸡蛋。可李艾艾说，只有我俩是理科生，你不帮我谁帮我，同门情谊还不如番茄炒蛋？杜若不明白同为理科怎么就是同门了，但她容易心软，尤其当李艾艾作出可怜而无辜的表情，她更是不知道如何推却。
与会者不是学生会成员就是各班班长或者团支书。他们有投票权。而杜若，作为屈指可数的外围人士，连小单子都不用填。她的任务就是坐着，坐过漫长的一个小时，挺立短短的两分钟，然后功成身退。杜若手里唯一的慰藉是一支笔和一本空白本子。李艾艾十万火急地把她从小超市拉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买明天的习题本，甚至来不及去图书馆借本书。杜若被李艾艾拖着，一边飞奔一边喊：“要不你先去，我回去跟紫曦她们说一声再去，免得她们等我。”李艾艾头也不回地说：“我已经帮你说过了。她们现在估计已经出门了。”杜若苦笑，心想这先斩后奏的功夫倒还是挺到位的。李艾艾在会场门口三米处突然停下，毫无征兆地甩开杜若的手，开始调整气息仪态。杜若措手不及，一脚刹车不稳，一头撞向门口。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冲进会场而已，可偏偏此时有人从门里出来，被杜若一头撞了个结实，连带着向后退了两步。所以杜若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陆远山撞进了会场。杜若被撞得眼冒金星，连窘迫的心情都还没来得及酝酿，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子里唯一旋转的念头是：幸好我不穿裙子。杜若听见有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问自己：“同学你没事儿吧？”她连忙甩甩昏沉沉的头，心想，这要是事故现场，也是自己全责，低调低调。于是撑着门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陪着笑说：“没事儿，速度太快，冲量大了点儿。你肋骨还在吧？”旁边已经有笑声传出，陆远山遥遥头说：“会开玩笑，看来没什么大事儿。”转身走开了。等杜若眼前星星散去，还不知道自己撞的是什么人，只看到一个穿着卡其色衬衫的背影，已经走向会场另一头。众人见状，也都把视线从杜若身上转移开，各忙各的去了。李艾艾此时方才调整好仪态，挺胸收腹小步走进会场。杜若有些冤孽地看着她说：“你平复得可真久啊。”李艾艾没停下脚步，就连头也没转向杜若的方向，仿佛路过似的，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责备：“你怎么就撞到陆主席了呢！”
杜若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一跑一撞，忽觉有些疲惫，索性在最后一排随便拣了个位子坐下，趴着恢复元气，心想等体力恢复了，就旋风撤离。可等她体力恢复了，却发现大门已关，那个卡其色衬衫倚在门口，远远看不清楚表情。会场很大，是上大课的阶梯教室，能容四百多人。此刻的教室里只坐着两百来人，大家都挤在前排，中间空着，隔着十来排的地方，最后一排孤零零地坐着杜若。此时竞选已经开始，杜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怨念：学生会真是会摆谱，会场都坐不满的破竞选，还要设个把门儿的。
杜若百无聊赖的时候，想到了紫曦的生日礼物。她给方晴写了十年的稿子，文笔倒是锻炼得不错。一念及此，她便翻开本子，准备给紫曦写一首小诗。
杜若从自己的小情绪里挣脱出来，才感到身边有泰山压顶的威势。略略偏了头，看到一抹卡其色，连忙把本子合上，戒备地抬起头，却发现卡其色专注地看着前方讲台，似乎她的动作乃至她的存在，对他来说不过是空气中肆虐的粉尘而已。不知台上的人说了句什么，卡其色衬衣大步向下走去。杜若想机会难得，连忙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主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谢大家精彩的竞选演讲。最后，请容许我介绍本届学生会的领导班子。主席xxx，副主席陆远山……”杜若转过头去，看见卡其色衬衫向着台下鞠了一躬。隔得太远，杜若看不清台上人的表情，却做贼心虚地觉得卡其色衬衣正看向自己，已经按在门把手上的手怎么也用不上力，就站在卡其色衬衫把门儿的地方，安静地等到介绍结束，才趁着掌声的掩护，开门出去。
外面已经开始飘着这座城市标志性的绵绵细雨，杜若一路上走得极慢，雨丝便在她的头发上凝结成一颗颗小巧剔透的圆珠。原来这就是陆远山。她一路上只是想着：他就是陆远山，原来这就是陆远山。那个时候，杜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那个时候，也根本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若回到宿舍，发现全宿舍人都到齐了。李艾艾黑着一张脸，见杜若进来，劈头盖脸地问：“杜若，你跑哪儿去了？我费那么大劲把你弄进去，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害我一个人在台上紧张得手心发汗，找了半天没找到标杆在哪儿，眼神都是涣散的你知不知道啊！”
杜若心想谁会看你眼神啊，冷冷地说：“我就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