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倩倩强烈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真的。

面前入眼的是一个简单房间：桌子、椅子、双人床……都黑光漆的。床上棉絮、薄被，垂着半旧帐子，地板水磨砖，右手边一排人字纹木棱窗……甚是古典中国风。

嗯……

不是icu。

转着脖子环顾。

不是icu……那么说来，这是幻觉啰？

——自家清楚自家事，她已经在icu躺了20多天（再之前是肿瘤科病房），病危通知书都积累了一小沓。你问什么病？哦，白血病。

叹气。

幻觉好啊，还能有幻觉，至少证明没死。不是吗？

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估计……还能再抢救抢救？

真不想死（废话，这年头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

身体仿佛没重量，就怎么悬着移动。一不小心竟然直直穿过桌子以及桌面上茶盘、杯、碟，以灵异片里女鬼的标准姿势：飘~~

呃，这状态……似乎不怎么太吉利啊。顾倩倩咂巴咂巴嘴。

来不及细想，突然，注意力被不远处两个背影抓住——从这角度看过去，那两人一男一女：稍矮纤细的（女）正巴着床沿双膝着地，高壮那位（男）腰弓得更弯，几乎就半趴着。两人小心翼翼、紧紧围着大床一角的什么“东西”。

吔？

她一愣神，几乎要脱口而出：“爸……妈？！”

居然是爸跟妈？！

——顾倩倩爸、妈，亲的。

跟房间的布置一样，他们居然都穿了古装（算是古装吧？）！

好违和！顾倩倩大皱眉头。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即便这身不伦不类、简直“不严谨cosplay”的装扮乍眼一看小滑稽……但，真是他俩！呃，或者说……年轻了好几十岁的他俩？

目光从老爸小山样隆起的背肌、茂密支棱着的板寸短发，到老妈垂到浓黑鬓角微微摇晃的翠色发簪流苏、眉梢眼角紧致皮肤……

真真切切，却又绝对不符合现实、处处透着荒谬。

怎么可能这样年轻！

——现实世界中：老爸四十开始谢顶明显，上了六零无可挽回，索性剃成大光瓢，身上肌肉越来越少的同时，肚腩却年年见长；老妈鬓角花白，即便常染，近看发根颜色还是比较明显，更别提唇角下垂、法令纹、鱼尾纹什么的。

这样年轻健壮到刺目的两人……顾倩倩倒吸一口气：真是久违了！

瞬间也说不清挺惆怅还是感慨……复杂。

据说，人弥留之际看到的幻象其实是内心状态的某种投影。

难道真的快挂了？顾倩倩嘴角抽抽。原本多少怀希翼的心情，拔凉、拔凉。

接着一伸头，她便找到了幻象根源，或者说自认为的根源：

被年轻版老妈展开双臂环圈着的床沿上，躺着个小小身影（只比枕头长一点）：胖嘟嘟、女孩子，古装打扮，红裙红袄、梳双髻，如若不是脸色白得瘆人，真跟年画上福娃有一比。

呃……是她，她自己，家里老照片经常看到，二、三十年前约莫两三岁那会而的顾倩倩。定定看着近在咫尺“迷你版”自己，扑面而来了如指掌般熟悉、偏生又兼夹同样异常强烈的陌生感……说不出地怪异、荒诞！

是我——但又绝对不是我。

她天生好皮相，打小就好看，顾倩倩一直知道。但现在，那张胖嘟嘟婴儿肥的小脸上安安静静，死白色、半点血气都没，不，应该说半点人气都没有，苍白里甚至微微泛着诡异的青。衬全套赤红衣裙，整个人妥妥一旧式港产恐怖片里的鬼娃娃。

心里莫名咯噔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