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隐隐约约听得见几声鸡鸣,人的脚步声开始渐渐纷杂起来,我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倦懒的皱了皱眉……
门轻轻被推开。
“先生……”
好像是皎素的声音。
“嗯?”
我睁不开眼,只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侯爷有事嘱咐先生,让现在就去。”她柔柔的说着,声音带着几分稚嫩。
“天亮了吗?”
“亮了。”她回答。
我哀叹一声,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爬起来。
皎素见状,欲上前来为我穿衣。
“不必了,我自己来。”我笑笑,接过她手中的衣服。
“那……我去打水。”她说完,便出去了。
梳洗一番后,我怀着几分忐忑的心情,又到了微子启门前。
与上次不同的是,房门开着,房内坐着几位士族。
微子启坐在主位。
牙色礼服上,用碣色的线绣着一些方正的花纹,头发也整整齐齐的全束了起来,用一根泛着柔和光晕的象牙簪固定着,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亦不知所踪。
这一下子,便不像那个恣意寻乐的闲散侯爷了。
我调整好心绪,快步上前,稽首行礼。
这几位士族我只见过几面,岁数都在五十以上,鲜少出现在府里,衣饰与其他的士大夫们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就单说他们手里的牙笏,较之其他大夫们的,更大,色泽也更明亮。
今天这场面,怕是微子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了。
“起来,何必行如此大礼,这礼,除过大王,可不敢随随便便就拜。”微子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威严得有些不像他。
“是。”我应了,起身,垂首而立。
“先生为我微国,愿背离故土,远赴他方,负众望,行大义,所作所为,皆为吾子民之表率,一颗雄心,不问财帛,今特拜依为微国上卿,授玉玦,顺神意。”
微子启语音刚落,便有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我跟前,里面赫然是一个神似玉镯的雪白玉石,只不过右边缺了一个口,缺口处分别雕刻着一个不知名的兽头和兽尾,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玉玦用一根黑色的粗绳拴着,下方是一串黑色流苏。
我收下,抬首朝微子启道:“侯爷对我恩重如山,依,自然得为侯爷赴汤蹈火。”
上卿,这是个极具殊荣的位置,已经是最高级的官吏了。
微子启笑了,眉目间流露出少有的神情,但又颇具风采:“待到了朝歌,只管拿出这玉玦来,自会有人引你去见大王。”
“是。”我应声。
“这受封礼既毕,臣等便告退了。”一位老臣起身说道,待微子启颔首后,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房间。
“……麻烦。”微子启小声抱怨道。
“侯爷难道还想直接托人把这么重要的玉玦带给我吗?”我不觉打趣道。既然房里就只剩下俩人,我也知微子启心性,便也不太过拘礼了。
“我倒想,不过上卿的位置,单我同意不行,还得这一堆老骨头过过眼,不然他们不承认你这个官,那下面的臣子,哪会把你看在眼里。”微子启边说着,一手将案上的橘子拿起,悠然的剥着。
“……时间还早,他们正在准备东西,今天的这顿午饭,你可得吃了再走。”微子启把一瓣剥好的橘子朝我举着,我接过,顺势坐在了方才那些人坐的位置上。
“甜吗?”微子启侧过头。
“不错。”我舔舔嘴唇,把残余的香甜染在舌尖。
“这是大王几年前占领的一个部落进贡的,咱大王不爱吃甜食,这便宜便叫我得了,之后年年进贡的橘子,就都朝我这里送了。”微子启得意的笑笑,言语间,又扔了两个橘子给我。
“……我已叫厨房做了烤羊肉和一些野味,今日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好啊,最后一顿饭,侯爷可得好好招待我。”
说出这话的时候,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竟在我心头萦绕,以至于最后一个字竟有些颤抖。
从一开始的疏离,到如今的相谈甚欢,可以说,现在的我,已然将微子启视为朋友。
舍不得吗?
确实。
不过,我还是可以回来的呀。
想到这里,我稍稍放松了些,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又高兴的听着他说一些他的所见所闻。
“……我记得小的时候,大王还未出生,母亲问我是否想要一个玩伴,我当时很顽皮,又想着已经有那些大臣家的孩子陪我了,于是就说:‘想啊,最好是能成为我的妻子的那种。’母亲听完,便有些哭笑不得,不好回答我什么,就说:‘要是母亲生下一个女孩子,那就是你的妹妹,你要照顾她,但却不能成为妻子。’我当时傻傻的问:‘为什么不能?’母亲不再说话了,直到大王生下来的时候,我去看了,就问母亲:‘为什么这个妹妹跟我长得一样?’父亲在旁边笑得有些奔溃:‘那是你弟弟,傻小子!’现在想起来,我父亲怕是在心里想着: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傻儿子?”微子启边说边笑着,丝毫不介意这段黑历史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