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全忠外出的这一趟，不似与姬考姬发那次拘谨，却也抵不上那次有兴味。

我看着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流连在打铁铺，对着上面的兵器爱不释手。这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的，原以为他只是对带兵打仗感兴趣，倒是没想到他也会这般痴迷于武术。

“家里这么多的兵器，为什么非要到集市来挑呢？”我跟在他身后，颇为不解的问道。

“那些个样式哪里有集市上的样式多，这样式啊，你可别以为只是好看，面对敌人的时候的作用可多着呢。”苏全忠兴味盎然的说着，手中不住掂量着兵器的重量。

看得出来，他的确适合带兵，帝辛所言不假……

“诶，这个怎么样？”苏全忠拿了一柄微微泛红的铜枪在手中把玩，看那木柄的材质，似乎是梨花木所制。

“不错，至少，杀敌的时候看不出染了血。”我朝他笑了一笑，带着几分随性的说道。

“看来，我倒是有个慈悲心肠的妹妹啊……”苏全忠说着，眼底倒是盛满了笑意，像是春季新发出的花蕊，澄澈的目光里溢着春光。

“主人家，给我送到冀州侯府，到时找管家结钱便是。”苏全忠将其往桌上一拍，向老板摆摆手道。

“好勒。”想是苏全忠经常光顾这家店吧，老板答应得爽快，叫来伙计将枪好生收着。

“好了，你想玩些什么？”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苏全忠看上去要比往日更为明朗。

这下倒是想起我来了……

我心下不爽，面上也只是不满的撇了撇嘴，道：“被你这么浪费着许多时间，自然是得先找处好地方解决肚子问题啊。”

“嘿嘿，好，咱到酒馆先喝几杯去！”苏全忠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可他的目光却飘忽不定，始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这中间绝对有猫腻……

眼前的酒馆，可以说是一个朴素的所在，甚至可以称为简陋，比起集市上的那些，更偏僻，也更冷清。

门口的几株翠竹，倒是显出了店老板的志趣所在。

苏全忠要是想喝酒的话，照他的性子，是必不会寻这么僻静的所在，既然来了，便一定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够让他留恋，可我瞧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许是这里的酒十分的好吧。

我这样想着。

一阵灵巧的风轻轻敲打着竹叶，一抹翠色点亮了我的眼睛。

古色古香的美人，带着醇美的酒香……

如画的眉眼，清清秀秀，就像在陈酿中浸泡的桂花，甜腻醉人。

“苏公子来了，快请进！”她热络的招呼着我们，将我们带到一处僻静的所在，又亲自去打来了二两果酒。

我仔细打量了下周围，大多是平民农夫者居多，少有几位妇人也握着翠绿的竹杯，往里倒着色泽橙黄的酒水，看得我也不禁有些嘴馋了起来。

“这果酒不醉人，二位可以放心喝。”许是见着了苏全忠身旁坐着的我，她如是说。

“妹妹，你是女儿家，这果酒留给你，还要劳烦清姑娘给我拿两坛去年的梨花酿来。”苏全忠难得如此得礼的说道，至少，我是没看到过的了。

“那便请公子稍等。”她朝我们屈了屈膝，便转身往里屋去了，只有那微微的芬香还依依不舍的绕在鼻端。

苏全忠不着痕迹的轻轻吸了口气。

我斜睨着他，见着这一幕，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只是口中却还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酒还没上，这人就已经醉咯。”

“女儿家的怎么说话老是没遮拦……”他抱怨道，只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嗯……羞怯……看得我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酒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上两盘熟牛肉吗？”

“多加一碟香粳米粥和一碟小鱼干。”苏全忠许是考虑到了我，缓缓朝她说着，眼底闪过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润色，轻柔得仿佛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我这就吩咐厨房做。”语罢，她便转身掀开染上几缕轻尘的门帘，入了后院。

“这姑娘叫什么啊？”我促狭的笑着，努力不去看苏全忠满面的春风，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入喉清润，甜涩中，隐着一抹清爽的果香，的确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好酒。

“叫……牧清……”像是醉了酒的竹叶，苏全忠嘶哑的嗓音中夹带着几分迷蒙，啧啧，这哪是什么果酒，分明就是“勾魂酒”嘛。

我不自觉的微微弯起了嘴角。再阳刚的少年，即便心中汹涌着气吞山河的志气，到底也抵不住温香软玉的诱惑，不然，何来的《关雎》《蒹葭》？

屋内喧杂之声不绝。

屋外翠竹掩映。

面前端坐的少年，端着酒杯，念着一位微微溢着芬香的青衣姑娘……

这一刻，突然无比和谐，甚至，让我有了一种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可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似乎，有那么一刻，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幸福，若非今生，便于往世。

“公子，菜来了，请慢用。”她说着便要离开。

“请等等，我见到姑娘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可好？”我打断了她要离开的步伐，既然郎有情，我总该是要撮合一番的。

苏全忠闻言，怔怔的瞅着我，那一霎，目光中闪过的那一抹喜色终是被我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