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朗这才长叹一声,正色道:
“那日你助骁瘟救了易千机一命,本是卖他一个人情,无可厚非。可愚兄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有心帮他,当初又何必与鸠峰联手、借七星堂之口煽动各大门派围攻鬼域?你可知那一战,骁瘟几近丧命!漫说他对你心生怨怼,便是他要杀你,亦是情理之中。”
张玉伶垂眸默了良久,不知该作何回答。他如何能承认,那时出卖鬼域皆是因为贪生怕死。鸠峰以剧毒下在他的饭食之中,若不与之联手,便会催动毒蛊发作,七窍流血而亡。他也曾年少无知,惜命如金,故而才会听信奸人蛊惑,与鬼域反目成仇。
如今时隔多年,他也是忖度着安景行的恨意渐消,才胆敢来至京邑讨那钗子。
杨继朗见他半晌不答话,心知个中必定有苦衷,身为外人不好强求,便劝道:
“贤弟不愿说便不说,原就是愚兄随口一问,不想触及你的伤心事。”
“不。”张玉伶倏然抬起头,目光炯炯望着他,恳切道:“我已失了骁瘟一个能诉尽衷肠的朋友,眼下只剩杨兄你是我张玉伶能交心之人。这些话若不与你,只怕就要被我带进棺材了。”
他言及此处一顿,定了定神,继续道:
“我伤愈之后出走鬼域,原打算寻访名师修习武艺,功成之后再来报血海深仇。岂料竟是羊入虎口,拜访鸠峰掌门之时被下了毒。说来惭愧,我真乃贪生怕死之徒,为了苟全性命居然答应参与他们的诡计!那易千寻真真是个草包,对鸠峰深信不疑,才让鬼域与七星堂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杨继朗只觉好笑。七星堂同鬼域一战,后者损失惨重,而前者与鸠峰则名扬天下,为武林中人所敬仰。“只怕是鬼域一败涂地,鸠峰和七星堂一战成名,其中你张玉面功不可没。”
张玉伶面露痛色,颓然道:“杨兄,我的确愧对鬼域,辩无可辩。可如今我已然愿抛去这十丈软红,归隐田居,前尘往事,不愿再提了。”
杨继朗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竟将手中三尺青锋掷于人前,道:
“骁瘟本性固然不坏,但他久在鬼域,耳濡目染,难保不曾学了些阴险狡诈的路子。你此番归隐只身而去,唯恐日后不遭其暗算。愚兄愿与你同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杨兄,你这是何苦!”张玉伶动情至深,一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对方上前一手拍了拍他肩膀,爽朗道:
“百里狐狸已死,兄长之仇得报,我于这江湖亦无留恋了。那劳什子天剑门,谁愿管谁愿,我只想做个闲散游侠。但愿贤弟莫要嫌弃我是个粗人才好。”
“自然不会!”张玉伶大喜过望,竟一把抓住人手腕,道:
“你我兄弟二人策马仗剑,醉看江湖,岂不快哉!”
杨继朗闻言亦是笑逐颜开,忽而又似想起甚来,笑容一滞,摇摇头道:
“可说那骁瘟若非鬼域之主,我三人也尽能成为莫逆之交。可惜了,他一心为虎作伥……”
张玉伶却道:“杨兄此言差矣。”他折扇一开,便又是玉面风姿,倜傥模样。“骁瘟执掌鬼域以来,再无伤天害理之事,更无欺男霸女之实。若说他为虎作伥,倒不如,说他是渡恶虎成佛,功德圆满。”
“难得你肯为他说好话。可这世上不得善终的好人大有人在,骁瘟当算一个,注定,是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