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行听不到她的哽咽与痛苦,更看不见她的泪水和悲恸。他伸出手企图留下一丝余温,落入掌心徒有寒风如刀,刺在他心上。
他拼命想要追,可用尽周身力气,只是一头栽下了床榻,任凭积水与泥泞溅了满身。他的手触及一道类似门槛的木条、碰到院内洇湿的地面,却没能找到夏南雁。
长风呜咽,落叶哀嚎,风止树静,归于沉寂。
一道血线自屋内蜿蜒至院中,由深及浅,直到消失不见。他的血,终于流尽了。
意识消弭之间,视线愈发清晰。天已亮了,他看见夏南雁穿着被他称赞过的那件黛色衣裳,发间簪着红梅傲雪钗,迎着阳光折下一缕桃枝来,递到他跟前。他伸手去接,蓦然疾风骤雨,吹散了枝头的花瓣,不见了他爱的人。
“雁儿……”他在无尽的深渊中寻找,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沿途路过了安怀信的不屑,丽妃的责骂,鬼面侯的利用与群臣的冷眼相对。唯独不曾有夏南雁出现。
“雁儿,雁儿……别丢下我……”
他被那些人拖入一片黑暗之中,脑海中却是幼时一幕。皇子十岁应自立门户,丽妃送别安景云之时依依不舍,几度泪如雨下。届时他不过六岁,温氏为讨帝子欢心也将他一并丢在了睿王府。
犹记得宫人将他抱上马车,他喊得是“母妃,别丢下我……”
不过后来他渐渐学会了不再说央求的话,毕竟没有人为他停下前行的脚步,哪怕只是等他痛苦的爬到身边来!都不能成行……
他靠坐在大门口仰起头,把阳光披在身上。倘若生时不能如此,那便在黄泉路上,携一道光影同行罢。
鬼域距京邑十里,快马加鞭不过半日路程。只不过夏南雁不知其方向,兜兜转转,像是原地徘徊。她清楚安景行等不了多久,或许此刻回去面对的也将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可哪怕这希望渺茫如蚍蜉,天下浩瀚如星海,她都绝不会停下来。
毕竟除却安景行,她一无所有了。
峰回路转,一股烟火味道涌入鼻腔,该是何物烧焦所生。可这味道似乎掺了几许梨花香气,异常熟悉。夏南雁陡然忆起月神同她说过的话,恍然如梦初醒,循着这烟气策马疾驰。
在北疆之时陈瑰月曾与她提过,为着安景行的一身伤病,近来鹰扬正学着冶炼那止疼的香。无奈学艺不精,掌不好火候,大把大把的香料都烧焦了去。
若她猜得不错,鬼域当就在这附近。
果然,她随着这味道寻至一处尸骸堆作的小丘,森森白骨后面,乃是一条望不到边的甬道。她飞身下马,提了剑兀自踏上那条路。
不论是黄泉还是地狱,无谓死亡,她必须尽力一试。
烈日当空照人寒。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是筋疲力尽之时抬起头,正瞧见前方一座石牌楼,上书:鬼域二字。
立时欣喜过望,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去,岂料地上一道机关触发,左侧三道毒箭脱出,她侧身堪堪躲过,不成想右边亦有三支毒箭袭来。她纵身跃起腾走几步来在大殿之前,正是初到鬼域之时,安景行领她来的阎罗殿。
今日她便与阎王争上一争,要他还了安景行的性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