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行勉强道出两字,直震得肺内如刀劈火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乞求让凉风灌入能有所缓解。奈何狂风裹挟了粗糙的沙砾,呛得他眼泪留下来,却没能咳出声。
“不说了,不说了……我便是死,也定要求来解药!”楚珑歆说着,竟也掺了几许哽咽。陈瑰月由鹰扬抚养长大,她则是安景行从鬼面侯手中救下来的。
届时她为着一己私怨屠唐家满门,致鬼域同整个武林为敌。鬼面侯备好了十三道酷刑待她归来偿命,素日里同她要好的姊妹同僚尽数袖手旁观;唯有骁瘟,在奈何殿长跪五天五夜,双膝渗血跪软了青砖,眼看两腿将废,鬼面侯才不得不网开一面,只扣了她发间一枚绢花。
自此鬼域之内,孟婆只忠骁瘟一人。
楚家灭门之时她没落下一滴眼泪,入鬼域断七情之时她不曾有片刻迟疑。而今眼见安景行痛不欲生,她方知何为恐惧绝望,何为情难自已。
“不必了。你速去官驿……咳呃……”
“凭什么不必!桃花映而已,大不了……我杀了百里凛约取血救你!”
“你听我说!”安景行生生扯住她衣袖,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用得上力气。“桃花映有七日之期,尚且不急。眼下,鹰扬的针被我用内力冲断了……呃啊……”他俄而痛呼一声绷紧了身体,额上颈间青筋暴起,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楚珑歆连忙抬手压在他胸口渡入内力稳他心脉,须臾之间缓了些许,方继续道:
“针断在大血管,我恐怕……撑不了许久。你前去官驿,莫要让雁儿,冲动行事……”
安景行话音未落,已然心力交瘁,再无半分气力支撑,人也瘫软下来。若非耳畔深深浅浅的喘息里夹杂几声闷哼,他纵是混进死人堆里,都瞧着比死人更苍白几分。
“骁瘟!”
楚珑歆喊得凄厉,她瞪大了眼睛红了眼眶,却没有落下泪来,全忘了要掩饰自己身份,周遭众人投来目光亦视而不见。
她始终不愿喊昭王。
毕竟骁瘟活得自在,无须寄人篱下,更掌着生杀大权。而昭王,逆来顺受,隐忍不发,事事要看人眼色。
事已至此,这身份公之于众又何妨?最好朝廷发兵攻打鬼域,她就能手刃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不遗余力伤害骨肉手足的衣冠禽兽!
“少主……”扶着安景行躺下,跪定叩首:“恕属下,抗命不遵!”
遂趁乱夺下一匹快马,扬鞭疾驰直奔官驿。
北风又起。
楚珑歆浑身是血破开房门,陈瑰月大惊失色迎上来接连问她伤势。她自顾望着怔在窗边的夏南雁,半晌,颤抖着两片唇瓣开了口:
“少主,少主怕是……”
夏南雁失魂落魄退了几步撞上窗棂,转过身瞥见楼下杨树之上系的马,好似想起了什么,竟纵身自二楼跃下,落地踉跄几步爬上了马背。
缰绳牵在手中,朔风鸣在耳后。
她吞咽着泪水与狂沙,长鞭抽烂了马皮仍觉不快。
她有多恨啊!
恨襄王,恨顾萧堂,恨夏南秋,更恨她自己……
她爱的人啊!
她却眼睁睁看着他以身犯险,还与旁人一道,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