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夏南雁睡得极为安稳。原先是安景行腻在她怀里推也推不走,一早醒来却是她枕着安景行的胸口,宛如一只慵懒的猫趴在主人身上。而这主人早已睡意全无,却不忍扰她清梦,便就望着她睡相出神。
她翻了个身却并不打算起来,只悠悠道:
“王爷怎不叫我?”
“见你睡得香,不忍叫你。”安景行说得认真,适时牵过柔荑握在手中,“可方才记起今日归宁,你我再拖不得了。”
经他这一提醒,夏南雁恍惚意识到竟已是成婚的第三日,该回门省亲了。偏偏昨夜里安景行出了事,怕这归宁宴,她须得独自赴了。
“我去梳洗,你再歇一会儿罢。这一趟怕是傍晚才能回来,你记着换药就是。”
她一面叮嘱一面起身,安景行却拉着她的手不放,道:
“扶我起来。”
“你好生躺着不准动,否则我这一去便不回来了。”夏南雁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她瞧着安景行满面倦容,精神倒不如昨夜里醒来时好,哪里还敢招惹这位“弱不禁风”的王爷动弹。安景行却不听劝,作势非要起身,一边还念道:
“罢了。王妃不愿一扶,本王自己起便是。”
夏南雁见这架势哪里还能怠慢,赶忙仔细搀扶着。她道这安景行倔得很,却难有一比;怪只怪她自幼养尊处优,没见过那不回头的倔驴,否则眼下定要将昭王与驴比一比,到底看看谁的脾气倔。
他们屋头热闹,外面候着的几个婢子听见了,个个机灵地推了门进来。安景云何等精明,他知昭王不得帝宠,平日里只管由他自食其力;可若昭王伤了病了,便命下人摆开阵仗伺候着,若赶上机会好,还要亲自入宫去求医。这些年的举手之劳,足给他落得个仁义慈悲的好名声。
夏南雁原担心几个小丫头年岁不大,做事不稳妥,可看了她们几人为安景行换药包扎,那棉布裹得妥帖极了,不愧是睿王府的侍婢。如此一来,倒衬得她昨儿包扎的那一套似个破落户的手法了。待一众丫头伺候着安景行洗漱完毕,这才记起旁边还坐着个闲人昭王妃。个顶个儿殷勤地又将夏南雁推在梳妆台前,竟依稀生出来几分从前在将军府的滋味儿。
奈何安景行一面整理着衣裳,一面又吩咐道:
“都下去罢。”
夏南雁眼瞅着那几个婢子乖巧退下,还温柔地给带上了门,直恨襄王那一剑刺得太浅,该让这无赖多昏睡上十天半月才好。
安景行毫不理会她愤怒,将右手背在身后,单以左手取来帕子蘸了水,到她跟前俯下身,如昨日一般为她洁面。离近了瞥见她脸颊泪痕,竟笑弯了眉眼还不自知。她被安景行看得心慌,兀自别过身去,拿了把木梳簪头发。安景行见了,又给夺下来替她。
她便头一次被人伺候得浑身不自在。
黛青两弯柳叶细眉,桃红一点口含朱丹。安景行再逞强,无奈手上没了力气稳不住,只好作罢。她终于得空自己勾描两笔妆容。随手拈起妆台之上一支素银钗子,安景行偏偏又抢了去。肌肤相触,她只觉对方指尖冷如冻霜,不由得心中一沉——自己这狼狈样子,却还逞什么能来照顾她?
才想开口嗔怪,却见他取了只妆匣来,里头搁着一支钗。那钗子镶的是鸽血石,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这钗乃是透白的羊脂玉镶了鸽血,通体不掺金银,分明是冰枝之上点一瓣落梅。虽不如丽妃赏得步摇华贵,却也不是常物,绝非出自一般工匠之手。
安景行择了钗子饰在她发间,益衬得人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她抬手轻轻摩挲,望着铜镜中倒影,满眼的欣喜全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