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进去了，你走吧”江梦成说完转过身慢慢朝住院部走去。

一股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夹杂着药水味、排泄物的味道。大厅里刺眼的灯光加上炙热的阳光也烘不出它的温度，嘈杂而萧条。江梦成提着饭盒从一旁不拥挤的楼道慢慢往上爬，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各种借过。饭盒在手里晃来晃去，脚步依旧平缓不疾，像赴一场并不着急的宴会，没有人在意自己是否到场，也没有期待。

终于到了五楼，她摸索着找到了506病房，却在门口踟蹰着不肯进去。门口一个病人家属打饭回来看到她问她找谁，她才像是笃定了一样踏进了病房。病人一天的幸福被零零散散地揉进热腾腾的午饭，而各种饭菜味淹没在人们的谈笑中，病痛和担心消遁无形，留下的只有温馨。

只有3床的奶奶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与周围格格不入，显得更加无助与凄凉。她慢慢走过去，把饭盒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转身去慢慢摇起奶奶的病床。

周围的人也看着她，大概是住院那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不认识的人来看3床的病人。

“我是她的孙女，刚放假，过来看看我奶奶，谢谢那么长时间来你们的照顾。”江梦成随口解释了一下，转头看向奶奶，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睛无神却紧盯着江梦成，不知是审问还是震惊。奶奶已经不能说话了，江梦成坐到床边，打开饭盒，准备喂她吃饭。

“奶奶”，她顿了顿，“你不能说话了，那就我来说吧。”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慢慢吹了吹，在放进一小块鱼，慢慢送到她的嘴边，一边说，一边擦去她嘴角流出的残羹，就这样重复着。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也这样喂过我吃饭，你也没想到我会来喂你饭吧，我嘛，现在只想记得你的好，这样才能让我有勇气来看你。”江梦成吸了口气。

“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到底最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但是弟弟确实不在了，你没了一个孙子，可我也不会再有弟弟了。你是应该责怪我，可相对于当时的你来说，我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罪魁祸首不该是我。就算是我，奶奶，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曾经是你的孙女，也曾被你百般疼爱过。”声音不大却也坚定有力。

“你针对我，可你不该针对我妈妈，她有什么错，你作为母亲为爸爸着想，她何尝不是为了女儿着想。况且，最终你是害了爸爸，他一直未娶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错在了哪里？爸爸能否有个儿子只是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你对妈妈那么刻薄，她为了维持我们的家庭，从来没抱怨过你，也不让爸爸为难，可是你呢，变本加厉”，她平复了情绪，压低声音继续说，“就算是赎罪，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甚至牵连我妈妈，让他们离了婚。你看看，现在大家过的好吗？你是不是很满意。”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见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原谅了我，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原谅了，你重病在身，我也挣扎了很久才决定来看你，你依旧可以认为我不孝顺，我只不过是心疼我爸，你哪里知道他的生活过成了什么样子，离婚前，最为难的是他，离婚后，最孤独的也是他。就只为我爸爸，不为我妈妈，我都不应该原谅你的，这样才算是我的孝。”

“不过奶奶，我想通了，人不能为犯过的错一直耿耿于怀，不管你有没有原谅我，不过，我选择原谅你了，如果你有愧疚，那你的愧疚也放下吧。”

说完就一阵沉默，江梦成看到奶奶的眼边流下了两行泪，她不着痕迹地替她擦去，再没有刚才的强烈的情绪波动，该说的终于说了出来，算是对过去的最后道别，也是对眼前人的道别。

喂完饭之后，江梦成起身就准备走，

“一会儿我爸就来了，我先走了。”

她确是说完就走，不再留意奶奶的举动，走到门口就发现爸爸已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很久了。

她叫了声爸，就准备继续走，

“鱼很好吃”后面传来这样四个字，

她回头，“那就好”，笑的很自然。

“梦成，你奶奶早就后悔了，她一直等你来。”，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这样说没人感受出这句话到底有多少份量，“爸，这些年你辛苦了，妈妈不怨你。我回家吃饭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就像她怕自己看到背后的爸爸哭得像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