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那小子,着实不错。他和你投缘,自然会不惜代价帮你。这些日子你也去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事情,可有什么收获,或者说,你可有开阔?”黑袍人直直地盯着沈亚,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我既然做了这些事情,也说明我接受了现实。我想,为了报答祖父,我也愿意做这些事情。只是,什么天命不可违,什么后羿星命,我偏不信。”沈亚言辞恳求,作揖告别,匆匆而去。
“仲裁,你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沈亚靠在檀木枕上,头脑里天马行空,正想得昏昏欲睡。忽然木门吱呀一声,仲裁拿着一屜草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我家?哦,我家原来开了一个小医馆,日子也过得一番风顺。只是,后来呀,抚州大旱,城中饿殍满地,城郊的草皮树皮也被饥饿的百姓扒光了。那个世道,吃都吃不饱,哪里还会有人花钱看医生。我爹为了一口饱饭,就把我卖了,后来我就来了这。”仲裁一边挑着屜子里杂乱的草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后来,你去找过你爹吗?”沈亚一把抢过仲裁手上的草药,替他收捡,心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没有,我不会找他。何况,我听说他早就饿死了。”仲裁牵动脸上的肌肉,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沈亚见仲裁面上表情不对,连忙收住话题,“额……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吧”。
“为什么要收住呢?这些东西,不都还是铭记在脑海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吗?不如拿出来一起淘淘苦水,说不定还会好受点。”仲裁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堆砌的不知是什么。
“沈亚,你要知道,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有自己的故事。各种悲痛,或是被抛弃,或是被流放,或是父亲家人死于非命,或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也是一种痛苦。”仲裁此时,神情自然,没有一点的跳脱感觉,有给人一种看透的错觉。
“你曾以为自己是再惨不过的了,可是,如今,这谷里,谁还不是可怜人?只是因为这世道不让人安生,如果有选择,谁又愿意刀尖舔血?谁不喜欢天伦之乐,谁不愿意东篱把酒,谁又不爱西窗对谈,共剪泪烛?”仲裁说了许多,情绪有些不能自控,拿起桌上的青瓷酒壶往嘴里灌酒。
“这世道,父子,君臣,兄弟,夫妇都乱了套了。伦理纲常,克己复礼都成了笑话。礼乐崩坏,沅真沐猴而冠,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可怜人,自然是越来越多。这羊皮纸上,是这谷里人的名单,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每个人都有刻骨铭心的伤痛……”仲裁说到激动处,忽然哽咽,眼眶早已红了大半。
“仲裁,我果然还是太过浅薄。我一心想的,只是祖父的死和顾蠡的约定。我想要报仇,可是我又该索谁的命?我想去找顾蠡,可我如今这副模样,又有什么脸面?”沈亚看着仲裁伤心的模样,心里自然感触甚多。只是,在一旁的仲裁泪眼滂沱地看着他,他更不好再说那些事情让他伤心了。
“仲裁,走,哥带你去喝好酒,这酒寡淡无趣。不如我们出去,在杏花巷买两坛烈酒,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沈亚拖着仲裁,想要把他弄起来,可仲裁拉着桌子腿,支支吾吾道:“那,要我去可以,但是,你得请客。”
“好,今天我请客,管醉。”沈亚看着仲裁脸上两坨绯红,无奈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