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时光依旧无声无息地流逝着。武嫣然的心情大好———远方还有牵挂的“家”。家里、单位掠过她轻快的身影。徐国豪不明白她的变化。傍晚下班,她会悄悄地离去,独自徜徉于大街回忆过去。他只能用目光跟随她。
这天,嫣然向徐国豪汇报工作:“徐总,您要的这个季度的报表都在这。您先过目,有什么事再叫我。”徐国豪没有抬头继续看电脑说:“知道了,放下吧。”她把报表放在桌子上,转身想离开。徐国豪急忙叫住她:“请等一下。”嫣然停住脚步,转回身问:“徐总,您还有事吗?”徐国豪的眉头拧得像麻花,苦恼地说:“嫣然,你光顾着你的感受,可我呢?你顾念了吗?我的苦楚,你了解吗?这些年,我的努力一点儿也没有打动过你吗?我一点希望也没有吗?”武嫣然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些,收住脚步不知该如何回答。“请你说话,告诉我!”徐国豪少有这样的急躁。面对徐总的情谊,她心存感激,着急地解释道:“徐总,我知道你的心,也了解你的苦楚。大勇哥,他现在这样子了,我不会离开他的。”徐国豪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走进嫣然的心里,她的心对外是封闭的。不禁好奇地问:“大勇哥?赵剑波吗?”
嫣然为当年的错误,深深地自责。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草率地和他离婚。五年的离异生活已经惩罚了她。现在任何事情都不会让她再离开赵剑波。她坦诚地直视徐总说:“是的,我私下里这么叫他。五年来,他一直守候在我住的楼外。在老家的小山坡上,每月的初九,向南眺望了五年。我现在才明白,他一颗赤诚的心。”徐国豪惊讶地反问:“真的吗?”“是的。”武嫣然心暖暖地点头。他沉吟着:“五年吗?”
“徐总,我想问你一件事,”她唇边有一抹笑意。“什么事?”徐国豪沉浸在失落中,彻底得不到她了。自己为什么寻不到真情?“你去过我家小区旁边那个菜市场吗?”嫣然眸子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徐国豪费解地回答:“我不怎么去菜市场。偶尔去一下超市。我不怎么做饭。你家小区的菜市场更没有去过,离我家远着呢。怎么突然说起菜市场?跳跃性这么大。”徐国豪搞不懂她的意思,头上一句脚上一句,有些不耐烦了。“您去一趟行吗?我陪您去。”她小心地试探着。“不去,没那闲情雅致。”他压不住心中的不悦。“您能给我写一下,您第二个妻子老家的详细地址吗?”她偷偷地窥视,小心地问。
“我哪有第二个妻子,你是说李秀芬呀,我没有和她领证。刚离婚的那段时间,很苦闷和空虚,我们同居过。秀芬现在怎么样了?有时还有点牵挂她,毕竟有过夫妻之实。你怎么打听这个?”他疑惑不解地说。“你写给我吧。”她温柔地注视着他。只要是她的这种眼神,徐国豪什么都会答应她。“你要干什么?告诉我。”徐国豪把写好的纸条,压于掌下。“没有什么,随便问问。”嫣然微微一笑。“徐总,您生日是在半个月后吧?我要给你庆生,来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关照。”武嫣然对他有无限的感激。“那好啊,我等着你给我庆生呢!”他越发的一头雾水,搞不懂了!
一个休息日的黄昏,徐国豪从外面回来。阳台上的盆栽植物蔫头耷拉脑的,好多天都没有心情管理它们。自从李秀芬离去,就再也没有请过保姆,家务活儿都是他打理。觉得自己已经很勤快了,可是家里还是不如以前整洁。接一壶水,开始浇花。有些还是李秀芬买来的。还记得她抱着这盆红掌花进家的情景:一脸得意地告诉他,如何与卖花人讲价,磨了半天,终于比别人少五块钱。那时,他满脸不屑地说,她花费半天的时间才节省五块钱。有这么长的时间,干点儿什么不好。她沉闷地不再说话,把花抱到阳台上去打理,好久都没有从阳台里出来。花儿依旧年年开放,人却一去不复返。他想起一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能是说他的吧。嫣然呢,她喜欢什么花?他希望这个屋的女主人是嫣然。他知道自己真爱着武嫣然,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和默契。可是嫣然已经和他越来越远。思绪跑了,水流了一地。浇完花又懒得收拾地面,把洒水壶扔在旁边。这时,肚子饿了。以前,李秀芬会做好饭等他,现在总是冷锅凉灶的。一个家里没有烟火,锅里没有沸腾的食物,怎么能叫家?翻看一遍,没有菜。在厨柜里找到几桶泡面,只好吃它吧。烧开水,吃起泡面来。秀芬做的川菜不错,嫣然包的饺子也好吃。望着这碗泡面,真的不能算是美味。他只吃了几口,丢在茶几上,赌气地不去管它。独自躺在沙发上看书,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咚咚咚……”的敲门声,徐国豪慢腾腾地去开门,嫣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你挺稀罕的。今天,怎么肯光临寒舍?”他奇怪地说。她抿嘴一乐:“不欢迎呀?”徐国豪侧身让出路说:“怎么会不欢迎呢?请都请不来呢。”嫣然笑着走进屋里,打量着装饰豪华的大客厅,却有点儿凌乱。满屋的泡面味,碗还在茶几上。嫣然问:“徐总,晚饭您吃的泡面吗?”徐国豪闷闷不乐地说:“泡面都没吃完。不好吃,就不想吃了。”嫣然举起手里的袋子说:“我就知道你会偷懒的,特意买的酱牛肉、香菇、小青菜和挂面。我做香菇面给你吃。”说着收拾碗筷往厨房里去。徐国豪跟到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嫣然,不用忙了。”嫣然转过身奇怪地问:“嫌我做的不好吃吗?”他倚在门上,半晌没接话。“你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保证美味可口。”她手下更快了。他喃喃自语道:“你要是能永远留下,该多好呀!不要让我孤独一人。”他的声音淹没在抽油烟机声中。
吃完饭,洗刷干净,他们坐在客厅里。徐国豪奇怪地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我做饭了?”“徐总,你想结婚吗?”她歪着头问。“和谁?和你吗?我当然同意。”徐国豪笑着说。“别开玩笑!是李秀芬,你想和她结婚吗?”嫣然掩口笑道。徐国豪吃惊不小道:“李秀芬?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八九年了,她肯定嫁人了。”嫣然试探地问:“如果没有嫁人呢?你有商量的余地吗?”“我们在一起三年,她都没生孩子,我也想要儿子。”徐国豪沉思片刻,支吾着说。武嫣然打开皮包,拿出一张医院的报告单,放在徐总面前的茶几上说:“徐总,这是一张dna的报告单。明天,你也做一张和这个比对一下。然后,我再告诉您后面的事。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起身告辞出来。“你搞什么名堂?这么神秘。”他在后面嘟囔着。
当医院的报告单出来,医生告诉徐国豪,两张单子的相似度是99.99%。李乐乐是他的亲生儿子。徐国豪错愕万分!怎么会有亲生儿子呢?立即打电话找嫣然。
徐国豪家豪华的大客厅里,武嫣然领着李秀芬和一个小男孩,站在他面前。“秀芬,是你吗?”“嗯。”李秀芬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袖管儿卷上去,泛白的深色牛仔裤,一双黑布鞋;长期劳作和熬夜干涩的眼睛,疲惫的面色,消瘦的身材让人觉得她好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个子比同龄人稍微矮了一点儿,瘦瘦弱弱的。眼睛里却透着机警,不停观察着陌生的人。
“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徐国豪指着他身边的小男孩。孩子见陌生人问自己,急忙藏在妈妈身后。李秀芬张张嘴没有说出话。“秀芬姐,你解释啊!”武嫣然在一边直着急。“我……我……”李秀芬吞吞吐吐地说。“坐下吧,秀芬,慢慢地说。”徐国豪把她让到沙发上。李秀芬坐下,小男孩依偎进她的怀里。徐国豪看清了孩子的眉眼,长得很像自己。“秀芬,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徐国豪柔声问。
李秀芬犹豫着不想提起往事,大家静静地等待着。无奈之下,她困难地启口道:“咱们俩分开的时候,就那夜,我怀孕了。回到老家,家里的人非得逼我流掉这个孩子。可我就是想要他,勉强待到孩子出生。哥哥嫂子嫌弃;又遭村里人笑话,我抱着乐乐又回到这。”李乐乐听到妈妈提到自己,叫一声:“妈妈。”李秀芬紧紧着搂着儿子亲亲,应了一声:“唉!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我的儿子。以前漂泊的日子太累!半年前,盘下那个菜摊,固定下来。”李秀芬的脑海里掠过抱着啼哭的婴儿,无数次胆怯而又无奈地徘徊在他家楼下的情景。怎么不想进去?好想有个能挡风雨的家;能让孩子吃上顿及时的奶;能让儿子躺在小床上睡舒服的觉。有一次,站在楼外,徐国豪大醉,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子扶他回家。孩子的哭声吸引了他,停住脚步醉眼乜斜地回顾。她慌乱地转过身哄孩子,既渴望又害怕他知道孩子的事。当她再转回身时,楼洞口已空无一人,仿佛是幻觉。那一次,她明白了,这不是她的家。“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回来了,还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流浪在外面。”徐国豪无比懊悔。“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只是一个保姆。又多出一个说不清楚的孩子,我解释不了。”李秀芬用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手指上裂开许多的小血口子,有的用白胶布缠着。一脸平淡的表情说:“我挣得够我们娘俩花销的。你给我的钱存着呢,够孩子以后上学用了。”
“秀芬姐。”嫣然心疼地叫一声。李秀芬转眼看着嫣然,瑟瑟地笑了笑说:“是嫣然找到我,本不想来,她硬要我来。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拉着孩子的手就要起身。“秀芬,原谅我好吗?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儿。”徐国豪慌忙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拽住不放。“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结婚。”李秀芬惊呆了,挣扎掉他的手,缓缓地说:“还是算了吧。”徐国豪惊愕地问:“为什么呀?”“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不适合你。我们娘俩过得挺好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我就很知足了。你应该找一个肩膀头儿一般齐的人。你也不容易,过得也挺难的。不用惦记我们。”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流。孩子吓得紧紧地抱着李秀芬的头哭喊着:“妈妈,你怎么了?我听话,不淘气了!不和别人打架了!”李秀芬把头埋进孩子的怀里。相依为命的娘俩,徐国豪的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雾水:“哎,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亲生的儿子在外受苦受难,浑然不知。秀芬,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