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装作听不懂法语的样子,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
可一只手,不胜防备,已经搭在自己肩上。
霏霏搐了一下,从长椅上跳起来。
几个脸皮褶皱的老男人又嬉皮笑脸地窃窃私语着,捣鼓着一些听不懂的俚语。
不想和这些醉汉有什么瓜葛,霏霏试图从他们几个中间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们的人墙团团围住。
挣脱中,手机突然倔强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彻底黑屏。
没电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折断,霏霏成了笼中之鸟。
好不容易挣脱开的第一只手,又被另一只黏糊糊的手所替代。
无助、害怕、惊恐,接踵而至。
从小到大,霏霏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践踏过,她哭喊着叫救命,可声音早就淹没在了广场上刺耳的汽笛声中。
霏霏越挣扎,他们越得意,玩得就越放肆。
终于,一个严厉的声音叱喝了他们。
像一把正义之剑,刺穿了小人的胸膛。
霏霏感觉自己的身边,突然安静了。
醉汉们碎碎念了几句粗陋的脏话,兑着嘴巴灌了几口酒,踉跄着悻悻离去。
难道振宇已经到了吗?
霏霏抬起头,迷糊的双眼里,看到的却是正廷的模样。
她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也彻底糊了烟熏。
没错,是他!
他为什么会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一个宽厚的肩膀、一个踏实的臂弯、一个沉默的支点。
她太渴望这些了——霏霏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不顾一切。
黑色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衣,仿佛渗入了他的血管,分享着同一个心跳。
正廷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体内冰冷的血液,于是赶紧脱下了大衣,给霏霏披上。
“你没事儿吧?”
有事,有很多事!霏霏在心里大声呼喊。
设计被马修偷窃。
自己被醉汉欺负。
她被世界遗弃了。
钻在自己怀里的脑袋,只有泣不成声的哭喊,和伤心欲绝的啜泣。霏霏没说话,正廷试着去揣测。
胸口的暖流,愈来愈浓。
“霏霏,你怎么了?”
“正廷,”有力的心跳声让霏霏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她把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自己的设计被以为值得信赖的人占为己有,他还故作正经地邀请自己去欣赏大作。那明明就是自己母亲生前的创意,连有独特含义的字母花样,都全部照搬。
“你说,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巧合?”霏霏嘤嘤地小声抽泣着,“老天大概就是在惩罚自己吧。”
正廷没有说话,只是抱紧她。
他在思考,那个没有提及姓名的“他”,应该就是两人共同的室友。那个心结,自己打不开。但是霏霏被醉汉欺负,他却陷入了深深自责,不该远远站着犹豫那么久。
想到这儿,他又愧疚地紧紧抱住霏霏。
正廷把霏霏送回了家。
道了一声晚安,霏霏回了房间。
看到她卧室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的光,正廷犹豫了,打消了连夜赶回实验室的念头。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书橱、杂物柜、鞋箱,彻底清空的戴晴的杂物,又被霏霏琳琅满目的物品所填满。
自己的内心也是——被一个人挖空,填满再挖空。
这种痛,谁又能懂?
他走进厨房,为自己斟了一杯纯的伏特加。自从霏霏离开自己之后,正廷再也没有碰过烈酒。
不曾想过,七年之后,巴黎街头,两人竟然能够重逢。
他天真地以为,如果躲避能让自己不再纠结,他就选择永远离开。可他对霏霏的感情,抽离得越远,就回弹得越近。
最后,还是自己伤痕累累。
烈酒一口一口下肚,遍体鳞伤的炙痛。
深夜,纵情高歌,胡言乱语,喝醉了酒的马修终于回来了。
没人知道,他在五光十色的应酬酒场上,到底是假魅还是真醉。
他试图闯进霏霏的卧室,被正廷一把拦下,“她已经睡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招呼就跑了……”马修碎碎念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房门,霏霏裹着毛毯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附耳侧听。
正廷好像说了些什么,但霏霏听不清楚。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到接连的两声关门。看来,今晚自己是来不及和马修说话了。
她团起身上的被毯,踮着脚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霏霏就已经醒了。
伊莎贝拉身上的旗袍整夜折磨着霏霏,她越想越觉得就是马修偷窃了自己的设计。所以,她要第一时间搞清楚,关于这条裙子的一切。
正廷正在客厅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霏霏急匆匆地跑到了马修的房间门口,咚咚咚地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