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袋扛上船，有人呲牙有人咧嘴有人摇头，谁也不说话，但扛麻袋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吃晌午饭时扛麻袋的人少了一半，就剩下十来个人了。吕梁扛第一个麻袋时觉得吃力，特别是趟那五、六十步齐腰深的水更费劲。好在他从小在响水河长大，水性摸得透。顺着水的波动抬脚迈脚省力又降低了危险。

他拿到手第一枚竹片时把它和腊月的荷包捧在手里心里热乎乎的。太阳快落山了开始收工结账。柜台上的职员喊名发放劳金。令吕梁奇怪的是有不少人被叫到名字却无人上前去领劳金。

日本职员喊到他的名字吕梁上前领取劳金。日本职员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说了声“么西！”同时竖起大拇指，“你的苦力的这个的！”吕梁一看这个日本职员似曾相识但又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账算下来了。吕梁扛得最多，一共二十八袋。劳金是五块大洋六角小票！

劳金拿到手吕梁高兴得忘乎所以，就地来了个空翻。那个日本职员显然也很高兴，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动下日本人都跟着拍巴掌。吕梁一高兴说了句不知从哪学来的一句日语“阿里嘎刀（谢谢）！”

可能说的过于滑稽了惹得日本人大笑起来。那个日本职员走近他又拍肩膀又竖大拇指，“你的苦力的这个！你的常来我的金票大大的！”然后一弯腰，“拜托了！请多关照！”就是这个弯腰所施的日本鞠躬礼使吕梁猛然想起了这个人！这不就是那个叫什么“木”的日本鬼子吗？

吕梁想起了五月节那天日本鬼子去月牙湾一个叫小野的和他比武被他一计妙招把小野的右臂扯脱臼。就是这个人，也就是行的这个礼，请求他给小野的右臂复原。想到这吕梁说，“你不是什么木太君吗？你不当皇军了？”那个日本人说，“我的名字是佐佐木。皇军也当，商人也当，”

吕梁觉得这个佐佐木和一般的日本人有点不同，所以也敢和他开句玩笑，“你是当官又发财呀？”这句话佐佐木听懂了他说的话，“官的不是，财的不发，我的服从军部命令的干活！”吕梁小声嘟囔一句“你可别有命挣没命花呀！”“你说什么？”这句话佐佐木显然没听明白。吕梁说，“我是说你的金票大大的，你的花不了的！”“么西！”佐佐木说。

吕梁接过劳金恨不得一步跨过晾山回到月牙湾，让娘和干爹高兴高兴，也让腊月看看大男人不是夸口的。想到这些虽然扛了一天麻袋也不觉累，大步流星上晾山往月牙湾走去。

吕梁一天挣五、六块大洋的事在月牙湾传开了，传来传去走了样，传成日本人钱多，你肯出大力人家真敢给钱。

看到吕梁挣白花花的大洋回来，月牙湾的年轻人眼热都想进城闯荡闯荡，纷纷找吕梁再进城别忘了叫上自己，吕梁答应说行。可是没过几天一件可怕的事传到了月牙湾。大水撤了，在那齐腰深的水沟里，发现了淹死的人！有的趴着，有的躺着，头上都压着沉重的大麻袋。有的双手扣进泥里，有的跪着脚蹬沟底，各种死相，惨极了！

吕梁听了这些心惊得怦怦直跳。那天完活柜上发劳金他还奇怪为啥有人叫到名字却不去领钱？莫非嫌活累半路跑了，扛得那几麻袋的工钱也不要了？原来这些人都成了淹死鬼！找吕梁要进城务工的人也都缩了头，银元是好，但还是命要紧。同样惊吓着的还有吕梁娘和腊月。娘急了说，“往后跟着你爹，一步不许离开！”腊月也急了，“你要再去挣那舍命钱我就不要了，一个子儿都不要！”面对两个女人的唠叨吕梁苦笑着说，“可惜了，佐佐木那大把大把的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