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育了自己的母亲赵小磊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她记得小时候，隔壁李婶家比较富裕，过年杀了一只大红公鸡，毛色很是漂亮，那时她可能有五岁了，只是瘦小得厉害，看起来像四岁的样子，村子里的小孩都早早地候在了李婶家的院子里等着要鸡毛，然后拿回家找妈妈做成毽子，然后拿到村口的槐树下去比较谁的毽子漂亮踢得更高更稳，若谁的赢了，谁就最有面儿，她也想要，可她只能趴在李婶家的半截围墙上往里看，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人喜欢她。

赵小磊家过年可是吃不起鸡的，她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家里值钱的玩意儿和粮食都被她爸拿去换了钱赌博，如若赵小磊妈妈要阻拦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在赵家，一年到头吃的都是野菜高梁面玉米糊加红薯，就算是这样还吃不饱，过年无非就是一点猪化油焖白米饭，再就点小肉粒和在饭里就是最好的了。

许是那天李婶心情好，也许是看着这个丫头可人怜，竟扯了一把鸡毛塞给了她，转身她的鸡毛就被其它孩子给抢了，还被其中一个叫李魁的孩子还用石块把她额头砸了一道口子，当时她头破血流，围观的孩子一哄而散，她哭着回家找妈妈，她记得当时她妈妈正坐在堂屋的门坎上拿着一条围巾发呆，见她一脸的血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打来了一盆清水让她自己清洗。当时大堂哥走十里外他外婆家去了过年了，待过完节回来见到赵小磊额上寸余长的疤他气得差点疯了，他冲回家拖上自家的扁担就去找那李魁算帐去了，堂哥比赵小磊大七岁，那时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多少年了，她依然记得母亲当时的眼神，冷漠又疏远，她当时就几乎怀疑，自己是她亲生的吗？

小时候，但凡村里孩子们在一堆玩儿，她都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如果凑拢去她便会成为其它孩子的攻击对象，所有小孩都会喊她个偷汉子的，女孩子会冲她吐唾沫，男娃们会揪着她的头发往她衣服里塞毛毛虫。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对她示好的，也会一并孤立起来，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对于孩子们对她骂的脏话她也能充耳不闻了。

在村子里赵小磊一家都不受村里人待见，谁家大人都不许自己的娃和赵小磊玩，说赵小磊的爹赵世贤是二流子赌棍，而赵小磊的妈又是未婚先孕也是个败坏门风的，生出的娃自然也是个没教养的，这种家庭出来的娃在他们眼里就是天生的卑贱，八几年的庄稼人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尽管赵小磊表现得乖巧又懂事，三岁多就会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出门扒野菜，四岁就知道给妈妈做饭的时候烧火了，别的孩子还在妈妈跟前撒娇的时候，她已经能独立喂猪喂牛和出门打猪草洗衣服了，可依然没人喜欢她。

赵家在李家村是独户，也没什么族人可以依靠，只有一个大伯赵世国住在隔壁，不过他家子女多，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负担也重，又加上大伯母的身体也不好，一直是个药罐子，不能干重活不能累，自家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哪还有能力帮她家。更何况赵世国对这个弟弟也不待见，只是对赵小磊和她妈妈还不错，时常还接济一下她家，偶尔还借点盐或米给她们，不过，这些都是要还的。

在赵小磊的印象里，母亲从来没笑过，她也从来没在母亲怀里撒过娇，寒冬腊月里五六岁的她在结满冰的水塘边用长满冻疮的小手为妈妈洗鞋洗衣服，她努力做很多家务，只为博她一笑，但她依然是愁眉不展，对她做的事恍若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