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夫人已经出神。

她是那样仪态万方的女人，仿佛要很多很多年的宫廷生活才能给她以这样端庄矜贵的姿态，即使是此刻出神仍然是侧耳倾听一般。

孟先生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那年轻的容貌中带出一丝倦色：“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听了那么多凡人的故事，都逃不出爱恨情仇四个字。”

谢娇娘道：“是。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所做是值得的。”

曾经她不懂得，是白翊教会了她懂得。

乐遥窥见她神情略带萧索，便知道她的年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胸膛里面那颗冰冷的心脏忽然抽紧，疼的火烧火燎，像是热了一点。

谢娇娘起身道：“既然我的故事已经讲完，我要知道的事情孟先生已经告诉了我，那我和乐遥就先告辞了。”

孟先生并不挽留。

他已经见过很多很多人，也见过很多很多的妖鬼，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婳夫人却起身道：“那我和你们一起。”

此刻孟先生却道：“我已煮好了你喜欢的茶，这就要走吗？”

婳夫人颔首：“下次有时间我再来尝。”

她三人并肩离开，重新回到婳夫人的房间，却听婳夫人道：“原本你们远道而来，实在应该在此处多游玩观赏几天，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龙脉所过之处灵气四溢，仿佛有一股不可掌控的力量正在苏醒，若是留你们在这里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娇娘愣了一下。

她很快想起来那在幽冥之地的白翊，想起来他身体里苏醒过来的白玉珩。

“夫人，我……”她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妥当但仍然还是问道：“实在冒昧，我有故人牵涉在这中间，您可否与我说明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婳夫人挽着乐遥的衣袖看向乐遥，果然见他一副也很想知道的样子，沉吟片刻道：“你们坐吧，我知道什么告诉你们什么就是了。”

娇娘大喜：“多谢夫人。”

婳夫人揽衣靠在榻上，手执团扇轻轻摇动道：“我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一直都在人间富贵地，按理来说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可是这件事情我却怎么也想不通。”

娇娘道：“夫人见多识广，何出此言？”

婳夫人道：“见多识广我比不上孟先生，可是很多宫廷秘史他却没有我知道的多。而就在四百年前，曾经有司天台大夫在他那本从不示人的笔记中写下，最后一位神明死去了。从那之后，这人世间再也没有神仙的痕迹了。”

乐遥道：“那，这些年来……”

“这四百年，战火四起，方得几十年的安宁，百鬼横行，你可见有一位神明眷顾众生？阿遥，已经没有神了。”婳夫人解释道：“最开始，神明生于天地，靠的是天地之间充裕的灵气，后来灵气化为凡人，神明便从凡人的供奉和信仰中获取力量。可是凡人已经不信神了，那么神明就会消散在天地间，等待着人类重新凝聚出信仰。”

娇娘道：”那什么时候，神明才会重新出现呢？”

婳夫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人类重新开始兴建神祠供奉贡品，或者有一天，人类相信神迹所带来的力量，也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方式，只要是天地认为神明应当出现来改变人类的现状，神明就会出现了。可是没有人知道，重新出现的神，是当年消失的神祇还是新神。”

娇娘没有说话。

她的心里说，是当年的那些神，高高在上的那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