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先生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钟嗣薇见他不语，转头看向娇娘道：“我送你走，大师，麻烦您过来一趟，可是我不治了。”

娇娘轻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那好，只是还要你送我下山。山路这样难走，我不想一个人。”

“好，”钟嗣薇抽出了她的手，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听娇娘道：“刚好，你也看看这样好的景色。我见你周身戾气，只怕是见不到后天的太阳了。”

关先生猛然抬手抓住了钟嗣薇。

他睁开眼睛看向娇娘：“你说，怎么治？怎么个，冤有头债有主的治法？”

娇娘道：“关先生真的肯？”

“我肯，”关先生道：“薇薇这样年轻，不该为了我去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是天下间最深情的情人，只可惜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并没有存过一丝一毫的手软。

娇娘道：“其实很简单。虽然我不知道您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但肯定和一场大火有关。这场火，也许与您有关，也许就是您一手造成的。您需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然后我为您做一个魂术，将那些死后不甘的灵魂拘起来送回地府。但是，您既然要回去，在我的法术没有完成之前，您的命格一定会被阴气所染，您也愿意吗？”

“那又会怎么样呢？”关先生道。

娇娘重新坐回了她的位置，勾勾手指将杯中的茶升腾到半空，再一挥手这些茶已经被冻成细碎的冰凌在空中散开了：“您瞧，如果您的命格是这杯中的茶，染上阴气之后就会像冰凌一样不堪一击。”

“我少年寒微，青年起家，终到今天这个底部，”关先生道：“关某一生，不信命。”

“很巧，我也不信，”娇娘信手一挥，冰凌四散不见，唯有茶香依旧在鼻尖不散。然而她盯着钟嗣薇的脸，慢慢的对关先生道：“可有时候，人世间就是如此，不信不行。”

她的话散在了空气里。

钟嗣薇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轻轻地笑了起来。

与此不相符合的是，她极忧伤极哀婉的说道：“我不值得。”

可这世界上，值不值得又有谁真的说的清呢？

而娇娘的通牒时间实在太快，关先生作出决定之后甚至没有让她离开，直接吩咐人联系当年仓库的管理员，要求能够看一看仓库想要租几个用。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逼得他皱眉低声道：“我只去这一次，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然后对方像是很快就答应了。

关先生转过头看向娇娘道：“请问，你还需要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娇娘摇了摇头：“有一把椅子就够了，我不要那些玄乎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这个男人身上，仿佛已经等到自己到手的灵魂，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先生回头抱住钟嗣薇：“好了，不怕了，一会就没事了。”

钟嗣薇回抱住他的腰，恨不得要把这个人抱进自己怀里似的。她穿越这个男人的肩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谢娇娘。

这个女人这么美，又这么冰冷，看惯了人世间悲欢离合，一定觉得她可笑极了。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不停地落了下来，打湿了男人灰色的西装：“是，一会就结束了。”

再次回到仓库，那里曾经有过的焦黑痕迹已经不见，甚至冤魂都没有了。

曾经被烧尽的断壁残垣被推倒重建，灰白干净的墙壁和碧色澄净的蓝天，相得益彰，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多少年轻的生命痛苦的逝去，多少家庭在这里毁于一旦。

钟嗣薇紧紧握住了关先生的胳膊，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她自从遇见谢娇娘所走出来的刀山火海。

在捧着兄长骨灰的那个夜晚，在手刃仇人的夜晚，在她一脚踩上去到关先生身边飞机的那个时辰。

在白日里深情，在夜晚里纵欢，耳鬓厮磨纠缠着的，是罪魁祸首，是个冷血无情的暴君。他不信任任何人，却还对她那么好，明明到现在仍然不相信她，但因为不愿意让她死就肯把他那尸骨堆出来的事业轻轻的捧到命运跟前。

可那有什么用啊？

把哥哥还给她，那个活着的、对她好对她笑的哥哥还给她。她连下辈子，也卖给他。

钟嗣薇看着谢娇娘。

谢娇娘也回望她。

在无声的眼神里，谢娇娘双手结印，凭借一道暗黑的光将关先生圈在了原地。

钟嗣薇松开了她的手，退到了一边。

那些跟着他们的保镖，仿佛一瞬间消失在了天地之间，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关先生只不过迷惑了一瞬，随即恍然道：“你是来杀我的。”